旅遊／北極孤島 冷酷仙境

我們乘坐「海洋信天翁號」探險船離開挪威朗伊爾城，巡遊了挪威最北部斯瓦爾巴特群島，第三天午夜橫穿北大西洋，駛向人跡罕至的揚馬延島與世界最大島嶼格陵蘭島。

原始揚馬延島 登陸難

挪威屬地揚馬延島（Jan Mayen）處於北美和歐亞板塊交界處，北緯70-71°，北極圈以北，格陵蘭島以東；孤島深藏大洋中，被火山和冰川覆蓋，經年濃霧瀰漫，完全保持原始狀態。挪威軍隊和氣象研究所18名輪調人員是孤島的臨時居民。

揚馬延島是海底火山露出水面的一片山峰，長56公里，最寬處14公里，島北以地球最北端的活火山、2277米高的貝倫（Berenberg）火山為主，有114平方公里龐大冰蓋和20條大冰川，貝倫火山上一次爆發在1970年；孤島天氣喜怒無常，常年海灘颳大風，洋面捲大浪，船在哪裡停靠，能否登陸，完全取決於天氣、風力與海浪，登陸難度堪比南極。

船長表示，有一次衝鋒舟剛放進海裡，就被大風颳翻直接撞到船上。

探險船在海上行駛兩天，第五天凌晨，在濃霧與風浪中鍥而不捨地向揚馬延島倔強挺進，依稀見到幾條巨大的冰川奔湧入海，船在Kvalrossbukta灣的波濤中下錨；這一片陸地是火山口狀盆地，周圍環繞著陡峭的山脈，探險隊員護衛乘客坐衝鋒舟，在光禿禿的山坡上登陸。

遍地火山熔岩 陰沉壯麗

踩著泥水走進地峽，遍地火山熔岩渣、熔岩流，凹凸不平冰冷濕滑，深一腳淺一腳蹣跚前行。盛夏冰雪消融，露出漆黑的石灘，山脊間殘留著積雪；地表些許苔蘚苦苦掙扎，點滴黃綠色驚鴻一現。海灘上散落著很多鯨魚骸骨和從俄羅斯漂來的大樹幹。走到坡頂，看到地峽南側的海灣和盆地邊緣裸露風化的火山岩，大霧朦朧，掩蓋不住這個半圓形海灣的滄桑與壯美。揚馬延島陰沉而壯麗，野性而孤傲。

十七世紀揚馬延島開發捕鯨業，捕鯨獵人來自英國和荷蘭，鯨魚被獵殺至滅絕，最終島嶼被遺棄。山坡上有一座火山岩堆砌的墳墓，埋葬著七個荷蘭人。1632年海盜洗劫了荷蘭捕鯨站，政府派一支七人小隊上島保護捕鯨站，不幸都死於缺乏維生素C導致的敗血病。荒漠裡有苔蘚地衣，含維生素C，如果他們嘗試一些植物，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天氣短暫地地陰轉晴，山頂的濃霧逐漸散去，大家高興地等待貝倫火山露出容顏；可是氣象預報一場海上大風暴正在逼近，必須馬上回船。匆匆告別神祕的揚馬延島，感嘆初見也是永別。

格陵蘭芳名 吸引北歐人

格陵蘭是丹麥的海外領地，擁有除國防、財政和司法之外的所有自治權，大部分位於北極圈內。據北歐神話「薩迦」，十世紀從冰島被流放的維京人埃里克發現了一片冰雪覆蓋的陸地，為了誘惑新移民，取了春意盎然的芳名「格陵蘭（綠地）」，果然吸引了約四千名北歐人登島定居。

十五世紀後格陵蘭島進入小冰期，定居點被遺棄，北歐人消失。目前5.7萬島民中，90%是因紐特人以及他們與維京人的後裔，主要聚居在西海岸南端；東海岸被無垠的冰蓋和陡峭的山脈占據，海灣常年堵滿冰山，難以逾越。

探險船靠近格陵蘭島東岸，浮冰撞擊船體的轟隆聲打破了極地的寂靜，原計畫第七天到達格陵蘭島東岸的Kanngeritlivaq峽灣，登陸一個小村莊，有希望看到北極熊；因為峽灣被太多龐大的冰山堵塞，船無法進入，船長改變計畫沿格陵蘭海往南行駛。

塔斯拉克 五彩小漁村

第八天凌晨2點，天很亮，見到光禿禿的嶙峋山脈在遠處拔地而起，不禁仰其山高，慕其水秀，塔斯拉克（Tasiilaq）出現在岩石和浮冰的碰撞中，這是東海岸最大城鎮，在阿瑪薩利克（Ammassalik）峽灣入口北岸一座天然海港旁邊，距離北極圈100公里。

探險船停靠在塔斯拉克港小碼頭。這是風景很美的海灣，周邊冰峽灣深邃，冰蓋冰川綿延，每年大部分時間因冰雪與外界隔絕，盛夏船隻才能抵達港口，古代圖勒部落留下一些遺址。1894年作為丹麥貿易站開始有人定居，今天居民約二千人，五彩房屋搭建在岩石上，聚落成小漁村。這種單薄的屋子怎能熬過嚴冬強勁的暴風雪？房屋刷成五顏六色是為了讓直升飛機師更容易認出他們要降落的地方，例如醫院、警局等，民居的顏色就是這個家庭的地址。

我們在港口上岸，徒步峽谷湖區，銀色湖泊在巨大冰蓋下閃爍著微光，從粗糙的冰面上流下一條條小溪，瀑布從冰蓋上噴湧而下；凍土不長喬木，夏季為翠色苔蘚矮草覆蓋，小野花不畏獵獵強風，兀自匍匐在地上綻放。一隻頭角崢嶸的馴鹿從路邊竄出，在我們目視下揚長而去。峽谷盡頭是金字塔型山峰。沿途被成群飛蚊叮咬，趕緊戴上防蚊頭罩。北極圈裡的蚊子都特別大而且猖狂。

獵北極熊 因紐特傳統

小鎮沉浸在因紐特傳統中，冬天用犬拉雪橇和魚叉狩獵，捕食海豹、鯨魚、海象、麝牛甚至北極熊，人類是北極熊的天敵。北極居民歷來有獵殺北極熊的傳統，東岸村莊一年最多能獵殺25頭北極熊，超市出售冷凍鯨魚、馴鹿、海狗等肉類；島民出行夏季靠船，冬天靠犬拉雪橇或雪地摩托車，自然環境惡劣，冬夜漫長酷寒，人生苦樂參半，堅毅不屈令人愴然淚下。

走到犬場，一名女子正在解剖海豹，割肉餵犬。這裡嚴禁其他品種的狗進來，保護血統純正。格陵蘭犬體型高大，以力量和耐力著稱，野性十足，集體嚎叫聲很淒涼；牠們有兩層毛，致密細緻的底毛在酷寒中能有效保暖，較長厚直的頂毛夏季能反射熱量。牠們可以負重在零下幾十度穿越冰原，幫助狩獵北極熊和海豹。極晝時被鎖在狗舍裡，每天只吃一餐，工作後會得到幾公斤肉食。

島民和探險家總是帶著狗上路，是助手是伴侶，也是陷入絕境後求生的食物，這是默認的生存策略。在極夜酷寒艱窘中生存的人們有自己的倫理道德觀。

因紐特博物館展示格陵蘭文化屬於因紐特人。四千多年前他們的祖先從蒙古，經俄羅斯穿過白令海峽抵達加拿大，再踏過冰原來到格陵蘭，以堅韌和勇氣在嚴酷的荒島繁衍生息，是格陵蘭島生生不息的靈魂。因紐特文化植根於神話和傳說，有深厚的狩獵根源和冒險精神，在格陵蘭島荒原上留下深刻的印跡。

冰山起舞 美如藝術品

離開塔斯拉克，探險船駛進阿瑪薩利克（Ammassalik）峽灣，並轉入從西北向東南延伸20公里的約翰彼得森峽灣，在無數冰山中緩慢穿行，不斷聽見浮冰撞擊船體的聲響。第九天凌晨到達峽灣中心地帶，三條大冰川從峽灣頂端奮力奔湧入海，崩裂出無數壯觀的冰山，令人眼花繚亂的浮冰沿著峽灣漂流。如此壯麗的冰川冰山，人生能有幾次相遇？

地球上現存的最大冰蓋是南極冰蓋和格陵蘭冰蓋。冰蓋沿著傾斜的谷坡緩緩移動成為冰川，逐漸延展到海岸邊並伸入大海，在浮力、風浪和潮汐的衝擊下被攔腰折斷。轟隆巨響中冰川猛插向大海，崩解形成冰山。原來壯觀的海上冰山發源於陸地冰川，格陵蘭島每年產生冰山萬餘座。

探險船推開浮冰在峽灣內下錨。我們乘衝鋒舟遊蕩在冰山之間，傾聽冰山融化發出嘶嘶響聲，在百年的藍冰、千萬年的黑冰中穿梭，嘗一口甘甜的浮冰，近距離觀賞冰川之下暗流湧動。

無數冰山緩慢地沿著峽灣翩翩起舞，有的大如城堡，有些像現代派雕塑，美如藝術品的冰山營造出超凡脫俗的風景。它們在峽灣破碎成更小的浮冰，互相簇擁著飄向大洋。

極地午夜的天光如此絢麗，淡藍色天際出現一片溫柔的粉紅色。眼前一座巨大的長方形冰山讓人想起鐵達尼號（Titanic）沉沒，對大自然的敬畏油然而生。在世界盡頭的冷酷仙境里，極地之美震撼心靈。

東海岸自然條件極為惡劣，都是人跡罕至的荒漠，成為北極魚鳥獸的棲息地。浮冰上棲息著海鳥，等待冰裂砸向海面攪動海水，將魚和浮游生物攪到水面上享用；近距離看到座頭鯨濺起水花，噴出巨大水柱，尾巴甩出美妙的浪花。在震撼人心的風光中窺見大自然的原始力量。

酷寒之地 藏貴重稀土

格陵蘭島匯集了大自然最嚴酷的寒冷和最極致的純淨，冰蓋平均厚度約1500米，凍結了世界10%淡水。六十年前冰蓋比現在前進400米，厚度多百餘米。對格陵蘭島民，溫暖水域更容易漁獵和開發旅遊。冰蓋融化、冰川退縮後探查到豐富的油氣、超過全球一半的稀土儲量，其中近30%是珍貴的重稀土。這個天涯海角幾乎寸草不生的酷寒之地成為大國博弈的新陣地。

採礦利潤可能幫助格陵蘭島實現經濟獨立，成為第一個因全球變暖而成立的主權國家，但是如果全島冰雪全部融化，海平面將上升7.5米，地球沿海的人類文明將遭遇滅頂之災。

千萬里跋涉來到曾經以為遙不可及、世界極北的孤獨荒島，看到高山、峽灣、冰蓋冰川組成的純淨荒野，看到生命的奇跡。你走多遠，世界就有多大。北半球冬天所有的寒冷都來自北極圈，每到寒冬我們都會與北極圈重逢，回憶那北極孤島的冷酷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