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誓死為總統擋子彈？關於特勤局的8大迷思

7月13日，代表共和黨角逐2024年總統大選的前總統川普在賓州小鎮巴特勒的造勢會場，遭刺客狙擊，右耳被子彈擦傷。貼身的特勤局(Secret Service)探員隨即在川普身旁圈成一道人肉圍牆，護送他下台。這個畫面立即引起世人對於特勤局探員最深刻的印象：他們要用身體為總統(包括已卸任者)擋子彈。

近年來由於媒體的大量曝光，加上通俗影劇作品的渲染，特勤局探員驃悍敏捷、一絲不苟的形象深植人心。但許多民眾對於特勤局及其人員，有不少錯誤認知和迷思。

迷思1：特勤局是情報特務？

特勤局英文名稱中的Secret一字，很容易令人聯想到特務機關或秘密情報單位。其實特勤局就是一個聯邦執法機構，除了保護國家元首之外，其成立之初以及目前最主要的任務，還是負責偵查和打擊偽造美鈔和國庫券，近年又陸續增加了調查信用卡詐騙、電信和網路詐欺、以及其他金融犯罪等工作。

特勤局除特勤探員(Special Agents)部門以外，還有一個完全沒有「secret」可言的制服員警部門(Uniformed Division)，負責擔任白宮警衛、以及保護各國駐美大使館，和位於華府西北區的美國海軍天文台。

2001年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後，國會通過國土安全法(Homeland Security Act) ，成立國土安全部，並重組國家安全和情報機構。特勤局於2003年3月1日起從財政部轄下改隸國土安全部，不過執掌和任務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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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2：終身保護卸任總統？

依據美國法典(18 US Code 3056)，特勤局的保護對象除了現任正副總統，及其配偶和直系親屬之外，還包括主要政黨總統候選人、卸任元首，來訪外國領袖及諸如教宗等全球性重要人物。

關於保護現任正副元首的部分，當然無庸置疑。但至於卸任元首的部分，歷年來相關規定經歷不少變化。1958年通過的「卸任總統法」(Former Presidents Act)，明令特勤局為卸任總統提供終生保護；第一配偶也比照辦理，即使離婚或喪偶都不受影響，可是如果一旦再婚就失去這項特權，例如甘迺迪總統遺孀賈桂琳(Jacqueline Lee Bouvier Kennedy Onassis)。至於卸任總統的子女，年滿16歲後就失去被保護的資格。

1994年國會修法，規定1997年1月以後就職的總統，卸任後的特勤禮遇只維持10年。剛好當年柯林頓總統連任，所以本法從小布希總統開始適用。但由於小布希總統任內為報復九一一事件，發動對阿富汗戰爭，以及後來入侵伊拉克，因此2013年1月10日，歐巴馬總統就職一星期後就立刻簽署了「2012年卸任總統法」(2012 Former Presidents Act)，為小布希提供終生特勤保護。後來歐巴馬本人因為下令獵殺蓋達組織領袖賓拉登(Osama Bin Laden)，也適用延長維安待遇。

至於副總統的卸任後特勤保護，則一律只有六個月。

至於第一家庭的寵物，無論現任或卸任，從來都不在保護範圍內。

迷思3：有維安計畫主導權？

特勤局負責執行保護總統安全的任務，但是對於如何制定維安計畫，以及維安尺度力道的拿捏，其實只有建議權，有時甚至連發言權都沒有。

白宮縱然不是銅牆鐵壁，但也應該是刁斗森嚴，24小時有各種攝影和電子偵測儀器嚴密監控。但2014年9月19日，竟然發生闖入事件。一名伊拉克戰爭退伍軍人翻越白宮圍牆，穿過草坪，闖進了主建築的前門才被攔截。

這起事件讓特勤局顏面盡失；華盛頓郵報調查發現，特勤局在白宮建物入口裝有感測裝置，可以對探員及時發出入侵者警報。但事發當天，警報器卻處於關機狀態，因為白宮內務總管辦公室嫌這個機器噪音太吵了。

在保護總統候選人方面，特勤局更是處處受限，滿腹委屈。強勢的競選團隊不希望特勤探員緊緊貼在候選人身邊，阻礙候選人和選民親近，而且容易造成候選人怯懦膽小的負面印象。

至於對來訪外國元首的維安工作，由於文化、國情、法令和政治制度的差異，更是需要事前多次溝通協調，小心應對。

迷思4：薪資優渥有賣命錢？

據執法機構情資網站FederalLawEnforcement.org資料，新進特勤探員第一年起薪大約3萬8511至5萬5413元，可能被分派到全國任何一處分局工作，高物價地區會有一點生活費加給，僅此而已。這種待遇恐怕還不如紐約曼哈頓的夜店圍事，或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保全。而且菜鳥探員都是從追查金融犯罪開始做起，大部分時間都在電腦上和檔案中追蹤偽鈔流向，幾乎毫無任何危險性可言，甚至近乎無聊。

工作三到五年後，探員憑績效表現可以申請加入維安團隊(security detail)。一旦通過考核擔任護衛後，探員的待遇才會顯著提高，年薪大約8萬4000至10萬6000元，不過沒有所謂危險加給。根據特勤局官網，特勤探員年薪的中位數，也就是最高薪的25%和最低薪的25%相加總合平均值為11萬9273元。

迷思5：生活總是緊張刺激？

縱使待遇不高，光看特勤探員那身黑色勁裝，又酷又帥的墨鏡，跟著總統或要員出席各種國宴、名流聚會或外交場合，想必生活一定充滿緊張刺激吧？

錯！

維安特勤探員大部分工作時間都處於待命狀態，其他時間也要保持高度警戒，極度耗神。據前任探員艾默特(Dan Emmett)透露，特勤局探員和制服員警上班時間和一般公務員不相上下，都是每周工作40小時，除非特殊狀況，否則鮮少加班，以控制人事經費。負責擔任總統維安的探員，分早晨、下午、午夜三班輪值，每次兩周，這對生理時鐘可是一大考驗，更別說經常伴隨總統搭機旅行所引起的時差適應問題，所以那些酷帥墨鏡目的很可能只是為了掩飾一雙熊貓眼。

根據規定，總統只要一離開白宮，無論到哪裡、做什麼，同個空間內必須隨時有至少兩名探員貼身跟隨。

2003年5月1日，為了宣示美軍進攻伊拉克行動成功告一段落，曾任空軍飛行員的小布希總統打算親自搭乘F-14戰鬥機，降落在凱旋歸來的林肯號航空母艦甲板上，發表「任務達成」(Mission Accomplished)演說。但問題是F-14只能搭載兩名乘員，因此這個方式遭到特勤局反對。礙於規定，後來小布希改搭S-3A型噴射反潛巡邏機，降落在聖地牙哥外海的航艦上。S-3A可以乘坐四人，這架被稱為「海軍一號」的特別專機當時除飛行員之外，三名乘客就是小布希本人和兩名特勤探員。

好吧，陪總統搭乘軍用噴射機，以尾鉤攔截降落在航艦甲板上，絕對算得上是緊張刺激。可是當總統必須使用公共廁所，或者做大腸鏡檢查的時候呢？

迷思6：一絲不苟從不犯錯？

特勤探員也是人，凡是人就會犯錯，有時候是無意，其他時候則是故意。

2012年4月，哥倫比亞迦太基(Cartagena, Colombia)美洲國家峰會召開前夕，歐巴馬總統的維安先遣團隊之中幾名特勤探員決定和支援維安任務的美軍人員，以及緝毒局(DEA)派駐在當地的聯絡官，先辦一場跨部門聯誼活動。三名DEA探員盡地主之誼，找來一群當地伴遊女郎(escort services)助興。

其中一位名叫蘇瑞茲(Dania Londono Suarez)的小姐事後在當地廣播電台節目中爆料，一名特勤探員帶她上樓開房間，卻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公事包、筆電和手機全部放在一旁，沒有上鎖。「如果我是個間諜，我什麼資料都偷到手了」，這位24歲的哥倫比亞辣妹嗤之以鼻地說，「他們都是一群笨蛋、白癡」。她還痛批這些美國人非常小氣，她那天晚上的收入差點連「回家的計程車錢都不夠」。

後來涉及這起醜聞的所有人，都受到各自所屬單位的調查和懲處。

歐巴馬主政期間，特勤局似乎有紀律鬆弛，螺絲掉滿地的情形。

2011年11月11日，一名21歲的失業男子奧爾特加．赫南德茲(Oscar Ramiro Ortega-Hernandez)使用半自動步槍朝白宮連續開了好幾槍，至少有七發子彈擊中了主建築二樓。幸好當時歐巴馬總統和第一夫人米雪兒都出國旅行不在家。

2014年9月16日，歐巴馬造訪亞特蘭大，一名有被逮捕紀錄的外包保全人員竟然帶槍和總統搭乘同一部電梯，嚴重違反特勤局的作業準則。據三名熟悉內情的人士透露，關於這起疏失，歐巴馬始終被蒙在鼓裡。三天以後，又發生了類似的不速之客闖進白宮的事件。

迷思7：要對總統絕對忠誠？

預定明年1月17日出版的新書「一生之戰：拜登的白宮內幕」(The Fight of His Life: Inside Joe Biden’s White House)揭露，拜登總統從不在特勤局探員面前討論敏感議題，因為他不信任其中部分人員。事實上，拜登寧願相信他的寵物狗。

善於挖掘白宮內幕的作家惠普爾(Chris Whipple)在新書中透露，拜登與特勤局探員之間的信任問題，部分原因是其中有些人是前總統川普的堅定支持者。惠普爾說：「許多特勤探員是MAGA(讓美國再度偉大)的同情者，他們都是出身南方的白人前任警察，特別保守，因此拜登不信任他們，對他們充斥在自己的身邊感到不安。」

國會對2021年1月6日國會暴亂事件展開調查後，特勤局刪除了自1月6日以來的大部分內部電郵和簡訊，拜登認為，特勤局既無能又政治掛帥。

導致拜登與特勤探員之間信任危機的另一個原因，則涉及拜登的愛犬「少校」。「少校」是一隻德國牧羊犬，是拜登入主白宮之後從動物收容所領養的第一隻寵物。

由於新近通過的「資訊自由法」(Freedom of Information Act)，特勤局被要求公布許多內部電郵，以致白宮狗咬人的事件曝光。

2021年3月6日早上，拜登夫婦從白宮網球場回到屋內時，「少校」搶先衝了進去咬傷一名特勤探員。該員事後還堅持要總統個人掏腰包幫他修補被咬壞的外套。

據傳「少校」兩天後又闖了禍，這次地點是在白宮二樓的總統伉儷居住區，一名探員還被咬傷。但拜登不相信。「你看，特勤探員不會上來這裡，這件事情沒發生過，」拜登對一名友人表示，「有人在說謊。」

事實上，根據特勤探員之間的電郵顯示，「少校」可以說是一隻咬人慣犯，尤其是3月1日到8日之間，每天都傳出咬人事件，被害者包括多名特勤探員、一名國家公園管理處員工和一位白宮訪客。這種情形至少一直持續到5月。

後來由於白宮企圖大事化小，掩飾「少校」咬傷特勤探員的消息曝光，拜登才在2021年12月把「少校」轉送給一位家庭友人飼養。不過隨後第一家庭又領養了另外一隻德國牧羊犬，取名「指揮官」。但是被「指揮官」咬傷的特勤探員人數，恐怕不在「少校」之下。

而且嚴格說來，特勤人員並不為總統工作，他們是為美國政府，或廣義就是為美國納稅人工作，只是恰巧奉派去保護總統。因此他們效忠的對象是國家和憲法，不是任何個人。

迷思8：誓死替總統擋子彈？

這可能是關於特勤探員最大的迷思。他們的工作是保護總統或其他要員，但從未「宣誓」要替保護對象擋子彈(或是挨刀子)。甚至還曾經有特勤探員公然拒絕為總統擋子彈。

2016年底，川普贏得大選但還沒宣誓就職前，一位名叫凱芮．歐蓋雷迪(Kerry O’Grady)的資深特勤探員數度而且明確地向朋友和同事表示，她拒絕為川普擋子彈。消息傳出後，引發全國譁然。

歐蓋雷迪是特勤局丹佛地區主管，負責洛磯山地區的特勤局業務；如果某天川普要到科羅拉多州或鄰近地區訪問，總統的維安工作就將由她負責協調。因此她的發言雖不違法，但也極其不當，會讓有心人將她視為維安機制的缺口，升高不必要的威脅。

最後歐蓋雷迪在壓力下自行請辭，沒有受到任何處分，而且保有全部退休待遇和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