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管虎的新作「狗陣」與舊作「老炮兒」

中國導演管虎的新作「狗陣」（Black Dog），今年獲得第77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最佳影片。男主角是彭于晏，片子拍得很爺們，使人想起管虎2015年的舊作「老炮兒」（Mr. Six），領銜的是馮小剛。兩片的導演都是管虎，「老炮兒」的編劇是董潤年、「狗陣」劇本由管虎、吳兵與葛瑞合作。

「狗陣」的地理位置在甘肅省赤峽鎮，說的是當地方言，賈樟柯粉墨登場，片裡演耀叔，賈導在自己的電影裡愛用地道的土話，「狗陣」不例外，他表現了拿手方言；不過彭于晏慣常演動作片，本片他不吭氣像個啞巴。「老炮兒」不同，京腔、土話、兒化韻灌滿耳朵，馮小剛伶牙俐齒，添加了生動的劇情。

兩片都演孤寂和新舊交替。彭于晏演二郎，十年前因為過失殺人而入獄，假釋返鄉後，落寞地像荒野大鏢客。片子的外景就是戈壁，到處是波浪型的土丘，他騎著摩托車到處蕩。他的母親已經過世，嫁人的姊姊天天等著拆遷費。他的父親本來開一家動物園，破爛的鐵籠裡只剩下一頭老虎。

人犬意外結緣 相濡以沫

鎮上裝著大喇叭，指揮百姓各種活動，有時是警告，有時是呼籲；外地人看著、聽著有異樣的感覺。鎮裡原先的住戶多數已搬走，卻把守門的狗撇掉了。眾狗聚集在土丘中間流浪，一呼百應，各角落咆哮奔跑，變成環境問題。地方政府為了開發繁榮，必須先組織打狗隊滅狗。二郎某次因疏忽被一隻大黑狗咬傷，不料發現牠可能引發狂犬病，正被官方懸賞人民幣1000元。二郎與那狗有緣，抓到手後私自收養，還想法給狗弄了狗證，從此人犬相濡以沫。二郎穿著藍灰色的襯衫和寬鬆的長褲，一人遊走天涯。父親病入膏肓，鏡頭照著戈壁沙漠邊緣，小鎮沒落，房舍頹敗，他除了苟且偷生，還必須應對恨他入骨的幾個鄉民。那隻大黑狗很搶鏡頭，看起來像一頭獵豹，修長精瘦，胸跟腹合弧成流線。二郎與狗惺惺相惜，靠牠度過寂寥。

老炮兒 單挑不義

「老炮兒」裡的六爺單槍匹馬，對付的不僅是幫派小子，還有背後的貪腐官爺。他街坊騎腳踏車、冰湖上溜冰、院裡養八哥、還喜愛在小區裡蹓躂。他偶見不平，就會拔刀相助：見到警察為難無照攤販，六爺表面調停，暗地裡倒抽警察耳光。離開衚衕區，他湊熱鬧到眾人聚集處，竟然有人要跳樓？樓底下大夥兒起哄，鼓動苦命人快往下跳。六爺原本想講江湖道義，然而人多勢眾，他毫無影響力，只有悻悻然離開。

更大的問題是兒子張曉波（李易峰飾）失蹤了。線索是被富二代譚小飛（吳亦凡飾）綁架了。譚小飛塗脂抹粉、戴耳環，陰陽怪氣，不可一世。六爺著實看不順眼，但是談判等等手段都失效，只好走老套：決鬥吧！小飛一班人覺得挺新鮮，嘍囉們興奮地接受挑戰。

現代武林 兩片呼應

兩片均有些現代武林的味道。我特別喜歡那些綽號，把各人的特性呼之欲出。比方「狗陣」裡牛犇演的「老駱駝」；有人叫胡曉光扮的「胡屠戶」時，我反應到「儒林外史」裡，范進的岳父也入戲了？不過這個「胡屠戶」是二郎的死對頭，劇終被二郎救了命。另外張譯飾團長、袁弘飾警察，他們不擺明星架子，特別客串。佟麗婭演歌舞團演員葡萄，戲分不足以撐場面。

「老炮兒」的配角綽號更傳神。六爺的搭檔，都是新舊社會的邊緣人：「悶三兒」（張涵予）可真悶，老想跟人茬架；「燈罩兒」（劉樺）拖家帶眷；許晴演的「話匣子」是六爺的老相好，演活了如章回小說裡開酒鋪的娘子：潑辣、義氣又爽快，非常搶戲。

「狗陣」的結局是新生：二郎摩托車載著剛出生的小犬出遊。特寫二郎粗糙的臉，緩緩露出上撇的微笑。劇本想發揮的部分不少：籠中虎最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來，放生了！自由了！來對照二郎的重生。戲中幾處想用地震還有日蝕來作隱喻，可是連點到為止的作用也沒看出來。                                                          

「老炮兒」美中不足之處有兩點：那隻城裡人養的鴕鳥，一直關在籠子裡頭，末節牠逃走了，在大街上「鴕」立「人」群地狂奔。這老梗老早被觀者猜到，所以沒有驚喜之處。再插個嘴，「狗陣」裡頭二郎老爹的動物園，有隻驚鴻一瞥孤身的鴕鳥，是不是管虎捨不得，又把鴕鳥放回新作了？

張力到了末尾也被拖垮了，六爺面對的荒蕪是冰天雪地，他舉著磨利的軍刀單身赴會。只見他提氣，涉步冰面，遙向對岸；衝面對著他的，是那群血氣方剛的毛躁青年。擊鼓的背景有好幾層次，來襯托氣氛，但是再而衰，三而竭，慢鏡頭把觀眾的耐心用光了，效果實在不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