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全黑人飛行隊 二戰嚇壞納粹

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歐洲各國紛紛成立航空兵種，但美國軍方卻遲至1918年才成立陸軍航空勤務隊(United States Army Air Service)。當時曾有人提議招募非裔士兵加以訓練擔任空中觀察員，搭乘飛機後座從空中觀察、記錄敵情，降落後回報給作戰參謀。但軍方認為非裔智力水準無法勝任這項工作，更遑論操縱飛機。

1939年4月，國會通過「第18號公共法撥款法案」(Appropriations Bill Public Law 18)，要求戰爭部(War Department，國防部前身)開始訓練非裔美國人駕駛飛機。但軍方仍然堅持種族隔離政策，寧願付錢給願意接受黑人的民間私人飛行學校代訓。

首支非裔飛行單位成軍

1941年1月16日，當時的陸軍部長史提姆森(Henry L. Stimson)授權成立第99驅逐中隊，設中隊長一名(白人)，以及14名徵調自步兵單位的非裔士官，開始培訓非裔空地勤人員。這支部隊3月在伊利諾州藍圖爾鎮(Rantoul, Illinois)香諾特機場(Chanute Field)成軍，共招募271人，後來改調阿拉巴馬州塔斯基吉學院(Tuskegee Institute)受訓。美軍第一支由非裔組成的飛行單位，因此被稱為「塔斯基吉航空兵」。

消息傳出後，「塔斯基吉航空兵」收到大批非裔青年的入伍申請，尤其是先前已經在民間飛行學校取得執照的飛行員。可是軍方依然不看好這個帶有濃厚實驗性質的單位，除了規定所有飛行學員必須具備大學學位之外，還制定極其嚴格的智力、體能和心理素質考核標準。曾經是塔斯基吉飛行員的底特律首位非裔市長柯曼·楊恩(Coleman Young)後來回憶道：「他們把標準訂得如此之高，事實上我們成為一支菁英部隊。我們經過篩選再篩選，毫無疑問是當時最聰明、體能最佳的黑人青年。」

相較之下，年輕白人男性只要高中畢業，就可以申請加入陸軍或海軍的飛行員培訓。

第一夫人加持 聲名大噪

1941年4月11日，羅斯福總統夫人愛蓮娜(Eleanor Roosevelt)到當地參觀兒童醫院，首次聽說附近有一座專門訓練非裔飛行員的機場，於是臨時決定前往參觀，並要求一名非裔飛行員載她去天空轉一圈。現場高階軍官和白宮隨扈勸阻無效，只好指派主任飛行教練安德遜(Charles Alfred Anderson)駕機載著第一夫人體驗一下飛行。約莫40分鐘後，飛機安全降落，羅斯福夫人笑著對安德遜說：「他們都說有色人種不會開飛機，我看你飛得很好嘛。」

現場有大批隨行採訪記者，塔斯基吉的黑人飛行員因為第一夫人的肯定而頓時聲名大噪。

安德遜也是一名傳奇人物。1907年出生於賓州，十幾歲就立志學習飛行，但當時沒有任何飛行學校願意接受他。於是安德遜先去學飛機維修，將薪水攢下來，後來在家人朋友的贊助下，買了一架二手老爺飛機。可是仍然沒有飛行學校願意訓練他，只有一家飛行俱樂部同意讓他使用機場。沒想到安德遜竟然就靠著自己摸索，漸漸學會如何起飛降落，最後終於在1929年取得私人飛行執照。

之後安德遜自行創辦飛行學校，接著被軍方延攬為塔斯基吉的主任飛行教練，但他終身一介平民，被譽為「黑人飛行之父」。

塔司基吉首批飛行學員中有五人於1942年3月7日率先完成訓練，其中喬治·羅勃茲中尉(1st Lt. George S. Roberts)在該年6月成為第99中隊首位非裔隊長；兩個月後，班傑明·戴維斯上尉(Capt. Benjamin O. Davis Jr.)接替羅勃茲的中隊長職務。

戴維斯畢業於西點軍校(註：西點軍校從1870年代中期開始招收黑人學員，廢除種族隔離制度。) 1955年擔任駐台美軍第13臨時航空特遣隊(Air Task Force 13, Provisional)准將司令，曾對美軍下達明確指令：只要中國人民解放軍機艦越過台灣海峽中線(北緯27度、東經122度至北緯23度、東經118度)，且判明具有敵意者，美軍戰鬥機可開火迎擊。所以台灣海峽中線又稱為「戴維斯線」(Davis Line)。

1943年3月，99驅逐中隊終於奉派參戰，開赴北非突尼西亞，隸屬於第33驅逐大隊。6月2日，99中隊首次出擊，掩護盟軍登陸地中海的義大利小島潘泰萊里亞(Pantellaria)。一個月後，查爾斯·霍爾中尉創下塔斯基吉飛行員的第一場空戰勝利，擊落一架納粹空軍Fw 190型戰鬥機；但同日99中隊也遭遇首次戰損，犧牲兩名飛行員。

當時99中隊使用的是性能稍遜的P-40型戰機，而且全隊都是菜鳥，缺乏資深飛行員的指導。儘管如此，該隊卻從未怯戰，而且每名飛行員平均出擊次數超過33大隊的其他單位。

隨著血汗中磨練的戰技和經驗逐漸累積，99中隊的戰力日益強大。1944年1月27日，盟軍登陸義大利安齊奧海灘(Anzio)，首度在歐洲大陸建立灘頭堡。塔斯基吉飛行員駕駛16架戰機掩護登陸船團，遭遇15架德軍俯衝轟炸機；激戰後，99中隊擊落10架敵機，己方無損失。

值此同時，更多非裔飛行員陸續從塔斯基吉結訓，兵力擴增至一個大隊；新成軍的第332戰鬥機大隊下轄第100、第301和第302中隊，後來又將第99中隊併入。1944年初，332大隊進駐義大利蒙特科維諾(Montecorvino)的專用基地，隸屬第15航空隊(15th Air Force)，戴維斯升任大隊長，麾下共有大約350名飛行員、100架戰機。

紅尾天使大敗納粹戰機

一開始，332大隊仍然以執行對地密接支援和炸射任務為主，使用的是老舊的P-39和P-40型戰鬥機。但飛行員一心渴望的是擔任轟炸機護航，深入德國領空，與納粹空軍決一死戰；那才是戰鬥飛行員揚名立功的戰場。

該年7月，塔斯基吉飛行員終於獲得夢寐以求的機會，不但接獲命令開始擔任護航任務，掩護攻擊德國本土的第15航空隊的B-17和B-24重型轟炸機。不僅如此，整個大隊還全面換裝當時性能最優異的P-51型野馬式(Mustang) 戰鬥機。戴維斯下令將全部戰機的螺旋槳輪榖罩和機尾漆成鮮豔醒目的大紅色，以吸引敵人的注意，顯示一心求戰的意志。

然而，戴維斯也告誡部屬，不可戀戰，不可貪功，嚴守戰鬥紀律；不能為了建立個人戰功而追逐敵機，放任轟炸機失去掩護。戴維斯強調，「在戰鬥中證明自己，是對種族歧視的最佳回應。」統計顯示，332大隊護航的轟炸機群，被擊落的比率最低；塔斯基吉飛行員因此獲得全為白人的轟炸機飛行員信任，稱他們為「紅尾天使」。

儘管如此，332大隊的擊墜紀錄依然令人敬畏。1945年3月24日，「紅尾天使」掩護第15航空隊的重轟炸機群首次空襲柏林，途中遭遇多批納粹戰機攔截，其中包括最尖端的Me 262型噴射戰鬥機。儘管速度遠不如對手，但332大隊的P-51還是擊落了三架世界第一種實戰化的噴射機，該大隊因此次戰役獲頒優異單位表揚。

當1945年5月歐戰結束時，塔斯基吉航空兵總共執行了311次作戰任務，包括132次密接支援、179次護航，總共出勤達1578架次；空中擊落敵機112架，地面摧毀150架，另外炸毀600節火車車廂，以及40艘船隻。在歷次護航任務中，「紅尾天使」僅有七次失手，遭敵機擊落27架轟炸機。相較之下，第15航空隊其他P-51單位失誤的平均數目為46架轟炸機。

332戰鬥大隊成軍後不久，塔斯基吉基地又開始組建另一支非裔部隊，第477轟炸大隊，配備B-25中型轟炸機，但未及成軍，二次世界大戰就宣告結束。總計塔斯基吉共培訓了992名飛行員，其中355人投入戰場。至於人員的犧牲，則有68人陣亡、12人於訓練中失事喪生，還有32人淪為戰俘。

空軍比賽冠軍「被偷」73年

戰後，332戰鬥大隊繼續擔任戰備任務，駐防俄亥俄州。

1947年，陸軍航空隊獨立成為空軍。1948年7月26日，杜魯門總統簽署行政命令，終止軍中的種族隔離制度。

1949年，新獨立的空軍舉辦了首屆槍炮炸射競賽，代號為「頂尖槍手」(Top Gun，這名稱後來竟被海軍偷走了)駐紮在全球各基地的各戰鬥機大隊，各自選派四名飛行員、四架飛機，參加為期五天的緊湊激烈「比武大會」，爭取全軍最頂尖槍手的頭銜。競賽項目包括1萬2000呎和2萬呎空靶射擊、火箭炸射、彈跳投彈和俯衝轟炸。

結果來自332大隊的四名非裔飛行員全程制霸，技壓其餘參賽單位。沒想到最後成績揭曉時，冠軍竟然「從缺」。一直到73年後，空軍當局才正式承認當年的塔斯基吉飛行員，是全軍的「頂尖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