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一企業左右經濟 風險高代價大

美國商務部宣布，有超過460家企業申請530億美元的「晶片法案」補助，除了本土企業英特爾外，最受矚目的就是三星電子和台積電；這兩家企業也幾乎是南韓和台灣經濟的代名詞。

南韓自1970年代開始重點扶植財團，在政商關係緊密結合下，至今催生出世界級的四大集團；其中以三星集團為首，產值達南韓GDP的20%；每5塊錢產值就有1塊錢是由三星集團貢獻。旗下產業五花八門，遍及所有國民生計。甚至有人戲稱南韓人民從出生到死亡，只要使用三星一種品牌就可以，財團一條龍的業務不只賣手機，還賣尿布，也開學校、賣壽險，甚至還開棺材店。

南韓財閥全由單一家族控制，這與西方企業大多是專業經理人管理，有相當大的不同。也就因為採取家族式管理，往往恣意不受法律規範，提供巨額政治資金給政黨與總統，以鞏固企業版圖於不墜。自朴正熙以降十幾位總統，幾乎無一倖免都因貪污，而下台後鎯鐺入獄。韓裔美籍學者康燦雄將這種南韓總統與大財閥之間的親密關係稱為「裙帶資本主義」（cronyism capitalism）。

包括三星在內等大財閥壟斷國家經濟，滲透至社會各個層面，造成只要財閥本身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會對國家經濟造成嚴重、或不必要的影響，形成「外表看似強大，實際上脆弱」的現象。

由單一財團發展各產業的優點是，可以善用集團內部資源，從上中下游垂直整合對外力量，這也是南韓財團短短半世紀就能迅速崛起的關鍵，但這個優勢也是雙刃劍，當財團所有事業無所不包，就直接壓縮中小企業的生計。

財團主導經濟的另一個副作用是扭曲薪資結構；南韓財團與中小企業的新人起薪差距可達三倍以上，社會新鮮人以進入財團工作為最大志願，因而承受無比龐大的心理壓力。南韓雖是世界第八大經濟體，但在全球幸福指數當中敬陪末座，人均GDP縱使在東亞地區名列前茅，年輕人自殺率卻是全球最高。

不同於南韓的經濟發展模式，也在1970年代起飛的台灣經濟，發展動力來自成千上萬的中小企業，以螞蟻雄兵之勢征戰全球，而在這個背景下，極具遠見的財經官員預見半導體產業的發展潛力，大力延攬旅美專業人士返台主持，張忠謀在人生過半後回到台灣，主導台積電從零開始的發展，直至退休。

雖然都接受政策補貼，但台積電的成功途徑不同於三星電子；三星電子只要發現有業務需求，就在集團內輔助成立一家新公司，絕不假手他人，台積電則是廣納百川，積極協助其他中小企業參與其業務，舉凡建廠、淨水、無塵室甚至早期的晶圓封裝測試。這種作法讓台積電在台灣各地的工業園區快速地形成科技聚落，只要台積電宣布建廠位置，周邊廠商都會跟進，形成共存共榮的產業圈。

一國經濟榮枯繫於單一企業興衰，一般而言是很危險的形勢，產業景氣有高低起伏，但國家經濟是經不起循環折騰的，而且企業一旦「大到不能倒」，政府制衡的力量相對就被比下去。

南韓財團不時爆出政治獻金醜聞，但因錯綜複雜的政商關係，即使受到社會普遍關注，司法也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三星集團掌門人李再鎔雖因行賄和挪用公款入獄，但不到一年時間就被「特赦假釋」，南韓政府的解釋是「因應疫情和國際經情勢所需」，更凸顯出南韓政商天平明顯倒向企業端的現實，只要為了經濟，政府可以向財團低頭。

至於向來是「政治不沾鍋」的台積電，近年雖在美國半威脅半利誘下赴美設廠，但也因勢利導宣布在日本和德國設廠，一來滿足各方勢力的需求，二來也擴張公司製造能量，維繫既有的半導體市占率，但始終將最先進製程留在台灣。

不管是美歐日短中長期晶片策略，或美國圍堵中國半導體企業與技術發展，都攸關台灣未來戰略地位重要性，這個全球國安議題，落在台積電一家公司的肩上，也是台灣經濟和生存前景的一個重大賭注。

南韓近年逐漸認知到財團過於強勢，正逐步推動反壟斷政策，免落人「三星共和國」的口實。而台積電雖深陷全球晶片戰爭漩渦，但以其近全球六成市占率的獨大角色，短中期內仍會是台灣的「護國神山」和「矽盾」，兩者都對母國經濟舉足輕重，雖是歷史因素使然，卻也彰顯出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