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格津的民族主義與兵變

本周最重大的事，莫過於瓦格納不成器的兵變所導致的可能後果。雖然兵變發生在上周日，但它對於俄羅斯局勢以及地緣政治的影響餘波，或許在未來一段時間才能真正看得清。

全球輿論這幾天都在討論這次兵變的緣由，以及它戲劇性反轉的原因。儘管兵變發生之初的資訊很少，可是如果我們基於此類事情的一般邏輯冷靜觀察，其實不難發覺，當普亭在全國電視講話中將瓦格納的兵變定性為「武裝叛亂」，並且得到俄議會、東正教大牧首、政府官員和國內輿論等主要政治勢力的支持後，結局就基本確定。

我這麼講並非事後諸葛亮，在6月24日上午一檔節目中，我判斷，瓦格納兵變很可能以失敗收場。因為普亭畢竟是合法選出的總統，當此俄烏戰爭正處關鍵時刻，以此種方式換一個總統，本身就是非法，難以得到支持，除非這個總統已經喪盡人心，但普亭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這要說到瓦格納頭目普里格津，他明顯誤判了俄國內局勢，當他以戰功為資本，打著「清君側」旗號，率軍向莫斯科進發，途中未遇抵抗，甚至還有百姓夾道歡迎時，他以為得到人民包括俄政府和軍中高官的普遍支持。現在透露的一些資訊，確實有俄高級將領事先知曉他要兵變，比如媒體報導俄特別軍事行動副總指揮蘇洛維金，此人獲悉普里格津要起事，但並未阻止，也未告知莫斯科。據說現已被捕。兵變發生後，應還有高官和軍中將領處觀望狀態。然而，普里格津誇大了民眾和官員對他的支持，民心並非在他這邊。

事情的反轉雖然看起來富有戲劇性，然而，根據白俄總統盧卡申科的說法，這裡面並沒有太多外界曾經想像的「蹊蹺」之處。在和盧卡申科的交談中，普里格津發現事情並非他料想的那樣，於是在前者保證普亭不會對他清算之後，迅速停止兵變，交出瓦格納的指揮權。

一般來看，你普里格津可以停止兵變，但不能交出指揮權，因為一旦交出指揮權，事情就不是你能左右的。然而，具體到這個例子，兵變的當事者一旦作出停止兵變的決定，就已經意識到他輸了，而在這種場合，輸者是沒有資格講條件的，或者只有交出指揮權這個條件，才能保自己一命。

普里格津自然明白這點，所以即便萬分不樂意，也只能這樣做。除非他不投降，將兵變進行到底。然而，他顯然明白，即使瓦格納打進莫斯科，活捉普亭，但此內戰一開，俄烏戰爭必然以俄羅斯的失敗收場，而失敗也可能進一步導致俄聯邦的分裂。普里格津就成為一個被萬眾唾駡、寫入俄國歷史的民族罪人。對於有大俄羅斯民族主義和極端愛國主義情懷的普里格津來說，這當然是無法容忍的，故只能終止兵變，交出指揮權走人。

在這個意義上，普里格津兵變的失敗是敗於他自己的民族主義。普里格津本人是一個典型的俄羅斯民族主義者，在政治光譜上屬於極端愛國主義的一脈，一直主張將俄整個國家進行軍事化管理，實行戒嚴令，採取全民總動員，把上不了戰場的人都送去當戰爭勞工。他發動兵變的一個公開理由，就是以國防部長紹伊古等人為代表的俄軍高層指揮無能，把這場仗打得特別拉跨，如果換了他做俄軍總指揮，一天之內就能把烏克蘭蕩平。

相比普里格津，普亭政權的威權性質，在俄羅斯的政治中還屬於中間溫和派，很多東歐民眾因此擔憂，瓦格納真的兵變成功，普里格津掌握莫斯科大權，瘋狂起來，保不准扔一顆原子彈在烏克蘭，打起核戰。對歐洲來說，這是個比普亭更危險的人物。當然，普里格津真的當權，未必如此，但對旁觀者而言，不能不防。

有一點可以確定，普里格津硬要挺進莫斯科，內戰一定爆發。姑且不論以當時進軍莫斯科的瓦格納部隊人馬是否能夠攻下莫斯科，即使攻下，普亭也會抽調前線俄軍消滅瓦格納。而不是所有2萬多瓦格納士兵都會參戰支援普里格津的造反。據說跟隨普里格津進軍莫斯科的也就2、3千人，也有說幾百人的，總之人數不是很多。普里格津清楚這點。所以他雖然衝動，但不是莽夫，知道不能發生內戰讓莫斯科流血。見好就收，是在他已經發動兵變的情況下，對他本人和整個俄羅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