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輪對烏茲」年代已遠 為何警員殉職仍頻傳

「各位旅客，高雄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記得穿上防彈衣…」，多年前流傳的笑話，反映台灣八○年代槍械走私猖獗、黑槍氾濫，被戲稱「走在路上都能踢到槍」的高雄，槍擊事件頻傳；已故知名藝人高凌風、豬哥亮先後在高雄遭槍擊，一組巡邏警網四名警員更被悍匪近距離「行刑式」槍殺殉職，成了警史上最悲慘的一天。

走過那個持警棍對付持槍歹徒、左輪手槍對陣烏茲衝鋒槍的年代，警察裝備補足了、辦案技巧提升了，但20年來仍有28名員警殉職。本報系聯合報深入採訪事件當事人、資深警官及學者，探討現代警察該如何避免執勤死傷。

1989年7月2日凌晨一時許，高雄舉辦亞太市政會議最後一天，長明派出所四名警員巡邏發現可疑男子，尾追到一棟整修中的空屋；帶班警員蔡文芳站在門口警戒，支援的保一總隊「限期役」警員張榮明、蔡聖豐、呂宗炫拔出警棍追進屋內逮人。

不久，另名男子與兩名同夥靠近蔡文芳，簡單交談一句話，舉槍朝蔡頭部射擊；再走進屋內，近距離朝三警員開槍，歹徒救回同夥、取走蔡員配槍，再把殺警凶槍、中共製紅星牌白朗寧手槍棄置現場。

楊子敬鼓勵用槍 「寧打官司不辦喪事」

張榮明搶救七天不治、其他三警當場殉職。警方在案發九天後逮捕提供歹徒車輛的列管流氓江榮本，查出犯下多起洗劫地下賭場案的鍾貴雄，為救同夥劉玉坤而開槍殺警。警方發現歹徒擁有衝鋒槍及手榴彈，還自備防彈衣、對講機、阻絕警車追捕的雞爪釘及防彈頭盔，時任高雄市刑警大隊長楊子敬指示專案小組大膽用槍，一句「我寧願替你們打官司也不要替你們辦喪事」，安了第一線員警的心。

「破門後立刻壓制在床上的鍾貴雄，赫然發現有三顆拔開插梢的手榴彈置於桌上…」，高雄市警六龜分局警備隊長許金發回憶當年攻堅的驚險仍心有餘悸。他說，還好迅速制伏鍾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當時鍾的同夥陳憲文想開槍反擊，也被當場擊斃。

80年代黑槍橫行 高凌風、豬哥亮遭殃

劉玉坤後來與警方槍戰遭擊斃，鍾貴雄1990年槍決伏法。那是大陸紅星、黑星手槍大舉走私來台的八○年代，一把槍人民幣3000元，在台灣可賣台幣5到8萬元；黑道大哥與名不見經傳的小混混都擁槍自重。一名退休刑警回憶，當年警察配左輪手槍，射五、六槍就要裝填子彈，歹徒的槍不但有彈匣、可連發，還會拿「大件的」（烏茲衝鋒槍）轟，「執勤幾乎把腦袋掛在腰上」。

八○年代的台灣，除了已故藝人高凌風、豬哥亮分別於1983、1988年遭槍擊受傷，全台更有多名員警遭槍擊殉職。

1984年，高雄新興分局刑警林孟龍、黃日藤圍捕要犯藍炎桐時遭槍殺；中市刑警隊長洪旭圍捕要犯「美國博」林博文，雙方均中彈倒地，穿防彈衣的林嫌無礙，洪旭當場送命。1986年，高市刑警黃德訓追緝要犯李順蒼被射殺、嘉義市刑警侯仁澤緝捕勒索賽鴿獎金嫌犯也中槍不治。

1989、90年除了高雄四警命案，公路警察潘清郎、台中縣警員蔡坤田、台南市第五分局刑事組長郭亨富、台南市霹靂小組隊員周延、台中市刑事小隊長詹啟三及北市警員詹炳立、吳進宏、朱騏驊，都在值勤時遭歹徒開槍射殺身亡。

1989年上半年全台查獲4000多支黑槍，幾乎已達過去六年查緝總和的一半，且多是中共製白朗寧手槍，當時警政署揚言要透過國際刑警組織向北京當局提出嚴重抗議，也要向世界各國揭發中國大陸向台灣傾銷槍械的內幕。

長明街殺警奪槍案隔年，警政署擴編保四、保五警察總隊支援中南部警力，支援警力一律配槍；行政院後來也成立海巡署阻斷海上走私網絡，俗稱「華山牌」、「金牛座」改造手槍成了黑槍主流；2004年3月19日，競選連任總統與副總統的陳水扁、呂秀蓮就遭改造手槍擊傷。

近20年28警喪生 執勤敵情觀念待加強

近年，政府持續肅槍，管制模型槍及道具槍，黑槍受到有效壓制，而向來以火併搶地盤、以綁架搶劫「拚經濟」的暴力犯罪分子，也轉向經營地下博弈或詐欺掙錢；警察裝備逐年更新、補足，早已脫離「左輪對抗烏茲」年代，但警察殉職事件仍頻傳。

根據統計，2003年迄2023年有28名員警殉職，包括七人遭刺死、四人被槍殺、八人車禍或碰撞犯嫌車輛致死、二人與歹徒搏鬥死亡、七人因天災執勤罹難。警力不足、勤休新制紊亂、專案勤務繁重、行政協助冗雜、人事不公等諸多問題仍待解決，但學界及警界更想提醒現代警察，必須加強勤務執行技巧的教育訓練、提升敵情觀念，才能避免殉職事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