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扮記者勸降露餡 炸彈客自爆 21年前案例留遺憾

「我喊到50，你們快跑；一、二、三、四…」2003年4月16日晚間，列管流氓黃金生背著土製炸彈與警方對峙七小時後，「警告」扮記者勸降他的員警盡速遠離，含淚猛拉引線將自己炸死在新北市烏來老家前。

當年41歲的黃金生被警方包圍時，就在住家二樓陽台嗆警「有本事殺過來」，後來要求警方退後20步，下樓坐在屋前亮出纏在右手的炸彈引線，警告「我的炸藥足可炸毀十輛汽車，不退就立刻引爆」。

「扣」的一聲，瞬間拉高現場緊繃氣氛，那是黃金生舉槍對準太陽穴扣扳機卻沒擊發的聲音。時任新店警分局刑事組長洪俊義唯恐事態擴大，計畫由他引開注意、小隊長林建昇乘機壓制、偵查員施俊雄迅速剪斷引線，但討論後認為風險過高，不能冒險。

「無喝到湯、無呷到粒，攏完全推給我，實在可惡…」黃金生不斷抱怨被友人陷害，並要求面對媒體鏡頭說出冤屈。當時是晚間8時許，警方借來電視台外勤記者外套讓施俊雄換上，陪正牌記者上前「採訪」，十多分鐘後，黃金生要求「再來一台」，北市信義警分局石姓等兩名偵查員換裝上陣。

「我對朋友有情、別人卻對我不義，活在世上沒什麼意思了…」接受「假記者」訪問近一小時的黃金生，疑似發現檳榔、飲料摻了安眠藥，識破面對的是「假記者、真警察」，高聲喊著「給你們50秒、快跑」。當四人轉身奔出數米，轟的一聲，黃金生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

「臨時奉命扮記者，器材東拼西湊，攝影機、背心、麥克風分屬三家電視台，我發現破綻百出時，冒出一身冷汗。」石姓偵查員事後回憶仍心有餘悸；新店警分局哪哮派出所所長施俊雄感嘆，黃金生吐了那麼多苦水最後卻沒「放下」，實在遺憾。

這並非治安史上首宗警匪談判事件，也非首度有犯嫌要求面對記者訴說冤情。1997年，要犯陳進興挾持南非武官一家人，徹夜接受媒體採訪；1989年，槍擊要犯藍元昌與警對峙六小時後，要求見記者後棄械投降。不過，由警方假扮記者面對面安撫持有爆裂物犯嫌，最後犯嫌引爆身亡，過去從未發生。

「員警近距離談判勇氣可嘉，但風險過高；下藥可能造成歹徒精神恍惚而發生危害。」曾赴美國接受聯邦調查局談判訓練的台灣「談判與危機處理」專家、航空警察局副局長張文瑞，當年即撰文質疑危機談判專業訓練不足、危機處理機制不健全而未能阻止悲劇發生。他說，當時沒談判觀念，只能盡可能「無條件」安撫，因而錯失許多「交換籌碼」機會，疾呼警政署開設「談判訓練專班」，建立危機處理機制。

當年內政部要求警政署落實危機談判專家人才訓練，但警方真正系統性訓練「談判專家」是在2015年2月，高雄監獄六名受刑人奪槍挾持典獄長企圖逃獄後。刑事局2015年利用幹部講習開設一堂談判課、2016年3月訂定「挾持人質事件危機處理及談判作業程序」，2017年舉辦談判人員訓練講習班，邀聯邦調查局駐台聯絡官及專家學者授課，有108人結訓領取「談判官」證書，當年舉辦台北世大運，也有40名外事人員受訓取得高級談判官證書。

不過，逾百名「談判官」分散各縣市，碰上危機事件多數仍土法煉鋼，派熟悉犯嫌的基層刑警上陣安撫、談判。2019年6月12日，男子林佑儒、林竑甫持槍挾持桃園某中古車行九名員工，時任桃園警分局偵查隊小隊長王強生即奉命談判，一度被持槍抵頭、從耳邊開槍，最後商請道上輩分高的大哥協助安撫，兩嫌與警對峙五小時後棄械投降。

一名曾任警分局偵查隊長的中階警官說，各單位多在過年前銀行防搶演練模擬歹徒挾持事件，演練過程照本宣科、劇本大同小異，真正碰到情況複雜的挾持事件，恐無法應付。一名高階警官不諱言，國外警察單位多設有談判組專責處理人質挾持等突發事件，台灣警界高層卻認為發生機率不高而不重視，談判官形同虛設，但「談判具高度專業性，絕非上幾堂課就勝任」，建議警政署健全制度。

「與匪徒談判，真的要有各種專業知識和訓練…」計畫明年退休的施俊雄說，希望警界高層能重視談判專家的培育工作，遇到類似情況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