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英語教母 彭蒙惠為教好英文 金髮成銀絲
83歲的彭蒙惠從座位上站起來，抓起一隻尺來高的貓咪布偶放在自己椅子上，眨眼說：「牠要趕快幫我占位子，別讓（我辦公室）外面那些傢伙搶走了。」
辦公室的門上，貼了張「山寨版」海報：「穿著Prada的惡魔」裡凌厲的時尚教母臉孔由梅莉史翠普換成彭蒙惠，一樣的銀白短髮、一樣的尖下巴和長鼻子，幾可亂真。那是「空中英語教室」同事電腦合成、送給彭蒙惠的生日禮物，是「空中英語教室」雜誌從未曾出版的最炫封面，還加上口白：「I'm the boss（我才是老闆）」。
搞笑彭老師 很不像老闆
「彭老師是最不像老闆的老闆。」空英元老員工葉薇心說，雖然彭蒙惠是「空中英語教室」近300名中外員工的老闆，事業版圖橫跨出版、廣播、電視、網路，但每天最早來打卡的總是她；晚上回家還忙著打電話到國外、上網閱讀，員工收到她半夜3時發出的電郵也不奇怪。
彭蒙惠用自己的英文名字（Doris）開玩笑：「（30年代美國）那個電影明星叫Doris Day（桃樂絲黛），我可是Doris Day & Night。」
幾個世代的台灣人都是聽彭蒙惠英文廣播長大的，大家隔空愛戴的「彭老師」，超愛搞笑，精力充沛，還有強烈的感染力。她常說的話是：「Let's have fun.」「每件事都可以很好玩。」她把生活看成是一場精采的歷險；「有趣會讓你忘了害怕」，學英文是這樣，到異鄉宣教更是。
12歲的承諾 21歲上了船
那是12歲那年的夏令營，講道的牧師問：「有誰願意去中國宣教？」只有一隻小手舉得高高的，那是桃樂絲．布容，彭蒙惠的英文名字。
12歲孩子的承諾，當場沒有大人當真；彭蒙惠卻一生持守：「因為我舉手，上帝看見了呀。」
近十年後，她果真從老家西雅圖搭上開往中國的慢船，六周後抵達國共內戰中的上海。
當21歲的彭蒙惠上了船，送行的父親突然在岸上對女兒大喊：「孩子，你現在下船還來得及！」空中一架小飛機繞著港口盤旋，那是她三哥，他曾說，會向服役的單位借架小飛機為妹妹送行。
隻身在異鄉 躲起來大哭
彭蒙惠淡淡地說，從那天大船啟航，她再沒有見過父母。離開家兩年後，在香港接到電報，父親意外過世，美國政府也希望戰火中的宣教士全部撤退，但母親叮嚀她：「你不要回來，按照計畫去福爾摩沙，我會去看你。」
但這個承諾來不及實現，來到台灣的彭蒙惠，隔年接到母親的噩耗。
那幾乎是彭蒙惠一生最難受的時光。隻身在異鄉，失去雙親，什麼是孤單，她懂了；什麼是心碎，她也懂了。
在花蓮日式舊房子裡，她不想讓人看見她的痛苦，拉開放棉被櫃子的木門，將自己藏在櫃子裡放聲痛哭。朋友說，我們常以為彭蒙惠什麼都做得來，忘了她也只是個遠離故鄉的女孩。
台灣要什麼 我就做什麼
幸好，上帝送給台灣的彭蒙惠是這樣的人，堅信「人不能只想到自己，更要想別人的需要」。彭蒙惠不斷強調這句話，這似是她一生行事的圭臬。再困難的境地，她也能自得其樂，當年到中國的第一個生日，她決心要給自己一點鼓勵，在蘭州的狂風沙中騎著鐵馬尋找她思念的家鄉滋味：冰淇淋。竟然真被她找著了。
對往事的諸多艱難，她都已淡忘，只記得初來台灣時的燠熱，日式房子充當廣播節目錄音室，「太熱了，要關門錄音，我只好穿泳衣錄。」一錄好，她馬上和原住民孩子從岩石跳入溪流裡，涼快。
當年努力發展出口的台灣，需要英文教育，彭蒙惠說，台灣需要什麼，她就做什麼。1962年，「空中英語教室」正式發聲；大作家林語堂對她的發音大表讚賞，邀她合作錄製了中學英語教科書，更奠定她在台灣英語教育的地位。
直到如今，她仍是「空英」的靈魂人物，她的桌上、櫃上堆滿各式新知，全是彭蒙惠讀過、圈選過的，會放在銷售近60萬份的「空中英語教室」雜誌上。文章實用、逗趣，又有傳教士不容馬虎的「潔癖」，絕不教「讓人不好意思」的俚語，彭蒙惠主張：要學就要學「好英文」。
為英文教育 視錢身外物
同仁想的廣告口號「Study with the best（與最好者共讀），被她推翻，「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最好的』，」於是改成「 Friend for a life（一輩子的朋友）」。廣告部門為了增加業績而找來吸引青少女的內衣廣告，也被彭蒙惠往外推。
宣教60年，彭蒙惠沒有房子，車子、衣服都是人家送的，但她有一隻狗和一把小喇吧，「我不需要錢，上帝會供應一切。」
今年，彭蒙惠回美國領取她的第四座榮譽博士，行前仍舊忙碌。
膝蓋退化的彭蒙惠緩緩走進了錄音室，用英文問美籍夥伴：「你們知道中文『福』字是什麼意思嗎？左邊『示』是神，右邊是『一口田』，就是人在伊甸園裡跟上帝在一起，這就是幸福。」美國同鄉大表佩服，彭蒙惠也得意地為自己鼓掌：「好，今天中文課結束，再來就是『空中英語教室』。」
顯示「錄音中」的紅燈亮起，滿頭金髮已成銀絲的彭蒙惠還在這裡，數十年如一日地跟台灣孩子打招呼：「Hello, everyone.」
(本文原刊登於2009年6月28日聯合報A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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