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永流傳

有句話說「送禮送到心坎裡」，要如何餽贈才能傳達送禮者的心意，又能讓收禮者滿意歡喜，就成了一門學問。「禮」字原有敬神之意，其古字沒有「示」字旁，字形就像是一個禮器放著兩枚珍貴的玉器，既與祭祀禮儀有關，也代表著所供奉的實質物品，因此送禮文化的形成淵源久遠，從遠古時代即存在的禮尚往來與各種忌諱、禮俗，形成人類社會的共同體驗與規範。

從小到大收過形形色色各種禮物，做為一個物質欲望相對較低的人，對比於高貴價昂的禮物，更讓我感動的是送禮者發自肺腑真心誠意之禮，比如說：親手繪製的小卡片、精心製造的小驚喜、一場小旅行……，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金錢花費，背後看不見的心思與傳遞的真情，更令人難忘與珍惜。

從孩子很小的時候，每年我的生日及母親節都會收到他們自己繪畫製作的別出心裁卡片。繽紛多彩的顏色、巧心裁剪的美麗花朵、琳瑯變化的設計，加上一筆一畫手寫的真摯話語，感謝我為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及給予他們無盡的支持與付出。當我讀到：「母親在孩子出生的最初幾年握著他們的手，卻在往後無數日子裡永遠緊握著他們的心！」讀這樣的字句時，我的心都快融化了。

這些卡片擺放在書架上，隨時隨地都能感受到透過紙張的豐厚情感。雖然另一半與孩子或許還準備了其他諸如衣服、圍巾、首飾、裝飾品……等禮物，多年過去，物品會隨著年歲逝去耗損老舊，手做紙卡的情意卻越發閃耀著光彩，令人回味無窮。

記得有一年母親節，他們用鳳梨、柳丁、蘋果、草莓、葡萄各種水果雕刻成英文字母“MOM”，搭配淋上巧克力醬的鮮紅欲滴草莓，色彩琳瑯繽紛，造型令人驚豔，雖然都是簡單的食材，卻是一份無法用金錢衡量最特別的禮物。

我的抽屜裡至今仍保存著過往所收到來自同學、朋友、師長的卡片，捨不得丟棄。整理東西時，看著那一張張印刷精美、設計巧緻的圖案，以及上頭充滿溫馨的字語，都能讓我立刻回到那久違的舊日時光。曾經收過一張節慶卡片，遠處是一座覆蓋著屋簷像是房屋的褚紅色橋梁，地上鋪滿了厚厚一層皚皚白雪。近旁的柏樹、枯枝布滿一層銀妝，卡片四周灑上亮晶晶的銀色碎紙片，一隻小梅花鹿在溫柔的月光下凝望著遠方，整個畫面靜謐幽微，彷彿開啟了時空隧道之門，頓時墜入遙遠的記憶裡，重新回味久違的美好年華。

有一年，歲末時節在台灣停留，我在一家小書店裡挑選卡片準備送給當時為媽媽診治的醫生。那是一張漫天大雪的小卡片，一片蒼茫中，有座高頂尖塔的鄉間小教堂，零星的人物齊聚教堂之外低聲絮語，畫面上也有著晶亮的銀色雪花點綴。雖然設計簡樸，沒有絢麗的色彩，但傳遞的節日氛圍及祝福之情溢於言表。我攤開小紙卡，逐字寫下對那位醫生的感恩話語及誠懇的問候，送到醫生所在樓層的護理站請他們轉交。不曉得醫生是否為卡片上的溫馨祝福語句所觸動，我剛回到媽媽病房沒多久，醫生便親自下樓來，一面探望母親一面表達收到賀卡的謝意。我想，只是簡單的一張卡片，幾句發自肺腑之言的感謝，可能讓極端忙碌每日要照看無數病人的他，也受到了幾分視病如親辛勞付出的鼓舞吧。

還有一次，我寄了一張賀卡給當時正為我辦理職業移民的律師，卡片上除了祝福之外，也花了些篇幅書寫發自內心的關懷與感謝。節日過後，有次見面，他告訴我，他每年都會收到許許多多來自四方友朋、顧客的賀年卡，內容千篇一律，都是制式的節慶祝賀，唯獨我的那張聖誕卡最特別，可以感受到筆墨之間的真情實意及溫暖。「這是我收過最令我心生觸動的卡片，謝謝妳 ！」

那是一個大家還會互寄手寫卡片的年代，每到歲末，書店、文具店裡擺滿了一張張設計巧麗圖案精美可愛的紙製賀卡，挑選、書寫的過程中傳遞對遠方親友的想念與祝福。隨著手機的普及，一張貼圖、一幀社群平台流傳的圖片成了最方便、快捷的節日互通訊息工具。網路讓這個世界天涯若比鄰，有時候，也讓心與心的距離變遠了。現在如果還能收到郵差投遞的聖誕新年賀卡，裡面充滿著手寫的熱情與溫度，是一張專屬於你與寄送者之間獨一無二的情意交流，那種感覺是幸福的吧。

藉由相互寄送卡片維繫親情與朋友情誼，禮輕情意重，比之價昂的物質禮物更有一些親密而與眾不同的特殊意涵。

除了收到難以取代的手作禮物，這些年送出的禮物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從每年慈善機構寄來的禮物目錄中，挑選一份合適的禮品送給遠方貧困地區的家庭。琳瑯滿目的品項中，有代步用的腳踏車、集資為單親家庭建蓋可遮風擋雨的房屋、幫助婦女自立的縫紉機、小額創業貸款、贊助就業訓練計畫，捐助學校、醫院、醫療器材用品……等等，還有可愛的小綿羊、乳牛、小豬、小母雞、小兔子等農場動物，能夠提供新鮮牛乳、雞蛋與食物。我帶著兩兄弟討論著，究竟要送什麼禮物最好，後來決定買下一隻小綿羊加上兩隻小母雞，這樣受贈的小朋友每天便有新鮮的羊奶及雞蛋可以吃，解決一小部分果腹溫飽的問題。

我們每一年都變換著花樣，有時是小兔子，因為孩子說兔子繁殖迅速，是很好的食物來源。有時是醫藥用品贊助，有時是挖一口乾淨水井，有時候是防止蚊蟲叮咬散播傳染病的帳篷。記得有一年，我建議可以捐助興蓋學校基金，讓沒有錢讀書的孩子也能有就學的機會。沒想到，小兒子很激動地回說：「我最討厭上學了，誰想要這種禮物啊？」語氣中有種「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豪情，令人莞爾。慈善機構的禮物目錄封面寫著：「一份禮物，改變一個生命。」一點點的給予卻能為千里之遙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捎去幾許溫暖與關懷，這樣觸動人心的禮物別具深刻意義。

禮多人不怪，送禮行為的背後有著包含感謝、祝福、襄助、同喜的各種心意，是歷久彌新的情感相互交流。著名的珠寶商De Beers有一句經典廣告詞：「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A Diamond is Forever.）其實不需要高貴璀璨的寶石，一份發自真心的饋贈也能閃閃發亮，情意綿綿永流傳。（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