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離婚的精神病患(上)
人非草木,情緒的存在不分男女而且與生俱來。人在面對不同的情境會有不同的情緒,只要是無過之或不及,都是人之常情。如果情緒時常異於常人,無法適度渲洩或者控制,承受不了一點壓力,會極大地影響到一個人的感知、思維、行為和與人交往的能力,這類人被稱為精神病患者,與肉體上患病的人一樣,都屬於社會的弱勢群體。
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精神病患者和一般人要走的程式沒有不同,只要精神病患者在不發作的情況下,他或她可享受的權利和要承擔的義務和一般人沒有差別。然而,在有充足的證據可以證實精神病患時常病發並因而影響其照顧自己或孩子的生活,精神病患可能因為他的病不必去工作,而且可以在離婚訴訟中向對方索取贍養費,但同時也可能因為他的病失去了子女的撫養權。
2005年11月的一天,我接到一個華裔男子哈沃特的電話。細談之後才知道,他口中的精神病患者是他的侄女章禾,現在正在北京治病。章禾上周收到了加州法院寄來的離婚判決,才知道她在大陸治病期間,她的丈夫已經悄悄地把婚離了。所有財產都歸他自己,所有的債務都歸章禾。他接著向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章禾是哈沃特的姊姊琳娣的獨生女,從小就十分招人喜歡,而且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又跟她爺爺學了一手好書法。但是,她的脾氣不好,常為一點小事鬧情緒耍脾氣,但琳娣夫妻兩人都把她捧在手心,處處依著她。章禾十八歲那年進了北大中文系,在大家的眼裡她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女孩。
大學二年級時,章禾暗戀同年級的一個男生郭俊,在放暑假前她下了決心去向他表白。誰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郭俊對她沒有感覺。為此,章禾一個人關在房裡不吃不喝不睡不見任何人,一個人在床上哭,枕頭溼了又乾、乾了又溼。本來她的家人以為她最後會想通,會走出房門,迎向更光明的未來。不料兩周後,從房裡傳出她詭異的大笑,那是她第一次發病,被診斷是精神分裂。
為此,章禾休學在家,在藥物和家人的呵護下,慢慢地恢復了平靜。但琳娣發現鄰居們總是有意無意地用異樣的眼光看章禾,甚至嘲笑她。那時,正趕上出國熱,於是琳娣到處托人幫章禾申請到美國留學,琳娣心想,新的地方和新的人事物,可以讓女兒擺脫過去的陰影。
章禾到了美國之後,很快就拿到大學的會計文憑。之後,她在一家小會計公司找到了工作。琳娣一方面為女兒在美國學習和工作上的順利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又擔心精神脆弱的女兒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無依無靠,萬一病發了又不能就近照顧她,琳娣的心陷入兩難。
那時正值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第五次訪美,「中國熱」席捲了整個美國,白人小夥子找中國姑娘成為了潮流。和章禾同一所大學念法律的白人小夥子喬治,瘋狂地愛上了章禾。他愛她的溫文爾雅、聰明賢慧,和不同於美國女孩的細緻。他對章禾採取如火的攻勢,把章禾燒得暈頭轉向,兩人開始了密切的交往。畢業後,在章禾開始工作的同時,喬治也順利通過律師考試並進入了一家律所工作,兩人正式進入了談婚論嫁的階段,為此琳娣還專程從國內飛來和喬治見面。琳娣決定把醜話說在前頭,把章禾以前的病史一五一十告訴了喬治,讓他有個心裡準備,並告訴他,章禾父親的兄弟也有這個病,也許會遺傳給下一代,所以不建議他們生育。 此刻的喬治早已被愛情沖昏了頭,琳娣所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同意。琳娣拿出十萬美金給章禾作為婚房的頭期款,於是,在雙方的親友和同學的祝賀聲中,他們步入了禮堂。
剛開始,喬治對章禾是真心的,他帶章禾去買了兩條德國狼犬,這樣章禾在喬治不在家的時候就不會寂寞,同時也可以保護她。婚後,章禾每天除了上班下班,洗衣燒飯遛狗,還認真把他們的小家整理得乾乾淨淨。她平時話少,只要開口就一概言簡意賅。反之,喬治是個甜蜜的話匣子,只要他在家,這家才像個家,一個甜蜜的家。日子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了一年。
然而,火要持續加油才燒得旺、燒得久,愛情也如此。當熱情褪去,腦子冷靜了,原來不是問題的問題就漸漸成了問題。喬治的同事、朋友和家人常問喬治打算什麼時候生個小喬治,剛開始他會斷然地說他只想過兩人世界,後來他會鐵齒地說有沒有孩子並不重要,接下來他便開始沉默了,再接下來他心裡就開始犯嘀咕,為什麼自己就不能有個孩子?慢慢地喬治的甜言蜜語少了,即使周末兩人都在家的時候,家裡也安靜得像沒人似的。慢慢地,喬治下班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晚,章禾常常燒了晚飯等他等到趴在桌上睡著了。到最後,喬治甚至半夜三更才回家,而且每次都是喝得爛醉,語無倫次地倒頭就睡,有時還吐得到處都是。章禾總是默默地清洗床單拖地抹桌子收拾殘局,從未有一句怨言。
後來,喬治乾脆徹夜不歸,就連周末都是成天成夜地在外面鬼混。偶爾在家的時候,他的手機會不停地響,毫不忌諱地當著章禾的面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再下來,喬治常常不告而別,一走就是一周,就是難得回家一趟,對章禾也是不理不睬。而章禾則時常坐著等喬治等到天明,家裡的兩條狗成了她唯一的陪伴。一天,章禾下班回家發現兩條狗不見了,她失心瘋般地四處去找,一直到員警把她送去醫院。章禾發病了,喬治得到員警的通知就轉告了章禾在德州的舅舅哈沃特,哈沃特趕去醫院探望章禾時,章禾並不認得他,只是整天嘴裡「媽媽、喬治」地叫個不停。
琳娣從哈沃特那兒聽到這個消息,感到無比心疼,立刻趕來美國照顧章禾。而喬治卻推說工作太忙、家裡太擠,就搬出去住。半年後,章禾的病情逐漸穩定。琳娣想女兒是有家室的人,自己在這裡喬治就沒法回家住,於是就回國了。這時的章禾還沒辦法工作,對喬治的依賴更深了,而喬治則急切地想擺脫章禾,對她不聞不問不顧,甚至可以連續消失幾個月,對她施行冷暴力。
一天,章禾的藥吃完了,可是她沒辦法自己去回診配藥。又過了幾個月,她的銀行存款也用得差不多了,她的病在壓力下再次復發。她又再一次失心瘋般地滿街尋找喬治,逢人就問:「你看見喬治了嗎?」後來因為身無分文而沿街乞討,所幸她一路上遇見的好心人都會買漢堡或給她食物吃,她就這樣一面走一面問,一直到十天後昏倒在路上,被人報警並送進急診室。經過檢查,發現她營養不良而且有嚴重的精神分裂,護士問她叫什麼、住在哪兒,她只是一個勁地傻笑,說她來找她的丈夫。
琳娣因為許久沒收到女兒的電話,打電話又沒有接,就讓哈沃特去看看。當哈沃特趕到章禾家時,大門沒鎖,他推開大門,嚇了一大跳,以往乾淨整潔的家就像廢墟一般,垃圾、被子、臭衣物散了一地。他打電話給喬治,可是一直沒人接,無奈之下他走進了警局。員警試了好久,終於打通了喬治的電話。喬治說章禾離家出走了,他到處都找不到,正想報警尋求幫助呢!哈沃特和喬治先後來到了醫院,章禾已經誰都不認得了。哈沃特想和喬治商量怎麼妥善地照顧章禾,喬治立刻推說他要上班付房貸,沒辦法照顧章禾,他隨口建議讓章禾回國去,讓她母親照顧她一陣子比較好。哈沃特似乎也想不出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於是,喬治立刻為章禾買了張飛北京的機票,他把章禾從醫院接出來直接送上了飛機後,才把到達時間告訴琳娣。琳娣接到了章禾後就把她直接送去了精神病醫院,在醫生的治療和母親的陪伴之下,章禾的病情逐漸地得到了控制。她在醫院一住就是半年,這半年中她常常放聲大哭,然後大聲叫著喬治,琳娣也只能陪著她掉淚。當章禾的病情才剛剛有點穩定時,她告訴母親,她想念喬治,想回美國的家。
為此,琳娣感到十分不安。章禾回中國後,喬治連一通電話也沒打過。每當章禾想念喬治時,她們無論怎樣打電話給喬治他都沒有接。如果送章禾回美國,她害怕喬治對女兒不好。就在琳娣舉棋不定的時候,她收到了加州法院寄給章禾的離婚判決書,章禾的病情又再一次復發。(上)(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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