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投寄的相思

近日閒暇時翻閱宋詞，或吟讀，或品味。有道是，最美不過宋詞。宋詞之美，或婉約，或豪放，皆如醇酒，令人沉醉。宋詞中最美是相思，而最為纏綿悱惻、令人心碎的相思，是無法投寄的相思。

成千上萬的詩詞，說盡了相思。中國文字變幻無窮、瑰麗多姿，即便都是述說相思，每一首詩詞都有一番新意。有意思的是，許多詩詞裡在訴說相思時，都會提到無處寄書信的悲苦。

魚傳尺素，鴻雁傳書。古代人們在詩詞中常以鴻雁和魚來指代書信。魚傳尺素源自〈飲馬長城窟行〉：「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鴻雁傳書源自《漢書．李廣蘇建傳》中關於牧羊的蘇武一段故事。宋代晏殊的〈清平樂．紅箋小字〉：「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雖然雲中有鴻雁、水中有游魚，但我卻無法用它們傳遞書信、傳遞這滿腹相思。此情難寄，惆悵無限。

晏殊的另一首〈思遠人．紅葉黃花秋意晚〉：「飛雲過盡，歸鴻無信，何處寄書得？ 」眺望長空，把飛雲都看盡了，歸鴻也沒來帶來遊子的音信，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我無法寄去這滿腔的相思。情深之苦，「淚彈不盡臨窗滴」。

歐陽修的〈木蘭花〉：「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你越走越遠，漸漸連書信都收不到；水面是如此寬闊，雁落魚沉，我又能向何處去打聽你的消息？這首最為淒苦，因為沒有書信想去夢中尋找，卻是「故欹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山盟海誓猶記在耳，可是相思的書信再也難以交付。這首陸游的〈釵頭鳳〉跟上面幾首有所不同，他不是不知心上人在何處而無法投寄相思，而是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陸游和唐婉伉儷情深，卻因陸母的強勢介入而天各一方。

除了鴻雁和魚，還有青鳥傳書、梅花傳情的說法。青鳥傳書出自《山海經》，青鳥是為西王母傳信的神鳥，遂以「青鳥」為信使的代稱。梅花傳情源自南北朝陸凱的〈贈范曄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宋朝秦觀的〈踏莎行．郴州旅舍〉也有「驛寄梅花，魚傳尺素」這樣的句子。

南唐李璟的〈攤破浣溪沙〉：「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信使無法傳遞遠方的人的音訊，雨中的丁香花蕾一片愁雲慘霧，如相思之愁鬱結不散。

最令人動情的是宋代周密的〈高陽台．送陳君衡被召〉：「最關情，折盡梅花，難寄相思。」即便折盡了梅花，也無法寄去我對你的相思。

那時的車馬很慢，書信很遠，日子很長，被相思纏繞的日子更為漫長，而無法投寄的相思令人感傷，魂牽夢縈。

（寄自馬里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