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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花——突尼西亞印象

羅馬鬥獸場遺跡。(圖片提供∕荊棘)
羅馬鬥獸場遺跡。(圖片提供∕荊棘)

在撒哈拉沙漠的邊際,成串單峰駱駝聳然挺立,嘴裡不經意地嚼磨著草料,在五月底灼熱的陽光下留下細碎的影子。我們中一些勇敢的騎士,被駝夫推上遠比人高的駱駝。駝夫一聲斥喝,駱駝開始漫步往沙漠搖晃,騎士們被搖得心慌意亂,雙手緊抓駱駝背上的皮鞍,駱駝的氣味強烈地衝擊鼻孔,騎士們的軀體被熱浪煎烤得快成烤肉,有誤上賊船之感。

這裡的灰沙夾帶石礫,沒有嚮往中的細膩柔軟;沙漠平坦無際,也沒有起伏如人體的性感。遠處出現白茫茫一長條海市蜃樓,閃亮刺目得令人張不開眼睛。在熱浪的衝擊之下,周遭變得扭曲變形,好像整個世界都是虛幻飄渺的海市蜃樓。

這綠洲有家旅館和飯店供遊客休息用餐,有幾叢全國到處可見的橄欖林和棗揶林。一個小孩趕著一群山羊走過泥土路,掀起一陣灰塵。路旁有好幾家咖啡店,遮陽棚下呆坐不動的全是男性。在我們經過的地方,總是看到一些男性坐在涼棚或是少有的樹蔭下,整個小鎮看不到女人。伊斯蘭教國家嘛,女性很少出門,尤其是在保守的鄉間。也許實在是太熱了,沒看到誰在工作,除了駱駝和趕山羊的孩子。

在駱駝聚集的空場旁,居然有人在賣石頭。我是愛石頭的人,喜歡收集各地的石頭,就頂著大太陽去查看。小販的地下堆得高高的全是褐色的「沙漠玫瑰」,這是一種沙漠裡常見的鹽和沙的結晶物,名字雖美但也無法挽救它不值錢的命運。小販看到無法向我推銷「沙漠玫瑰」,拿出一塊如巴掌大的沉重石頭。我接過來一看,問他這是什麼?他指向天空,表示這是隕石。我的興趣來了,仔細觀察。毫無疑問,這不是隕石而是化石,一塊水陸雙棲的烏龜的化石。

撒哈拉曾經是海洋,也曾經是湖泊。萬年以前,這兒河流如注,沼澤縱橫,野獸成群,那時的原始人曾在水裡游泳,撲捉魚蝦,追殺野牛,還用石頭把他們豐盛的世界刻畫在岩石上。我手上的烏龜不可能存活在乾燥無水的沙漠,牠的化石證實這個潮濕的水鄉的確曾經存在。

我還從小販的手裡買了幾塊土色的小圓石頭,內面有氟的紫色結晶,有些像是紫水晶,但是顏色淺淡。可惜的是,當地人曾用石頭去敲開它,探測內中是否有水晶,所以這些石頭都有些破損。我把它們帶回旅館,用水沖洗。突然間這些晶體明亮起來,呈顯出豔麗的深紫色,像是從長睡中甦醒,如花朵般開放在我眼前。

我稱她為「雨中花」,因為她的花瓣需要雨水的輕吻。她出生在亙古的過去,有水有草的時代,當雨水不再,她漸漸凋謝在撒哈拉日益乾燥的天地。她蒼白黯淡地等待,懷念當年清澈的湖水,期待雨水再來,幻想哪一天海洋會在大漠潮湧。

我們隨著嚮導在沙漠裡翻山越嶺,從巨石的夾縫裡穿出,去看拍攝電影《英倫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的實景。山泉從石縫如小瀑布般湧出,在沙地劃出清澈的小溪,滋養一個多棗椰的綠洲。有些柏柏族人(Berber)住在山洞裡,山洞冬暖夏涼,很像大陸黃土高原上的窯洞。近年來突尼西亞政府大事推廣觀光,有幾個鄰近公路的山洞被改成觀光的據點,偶爾有觀光客搭車來訪,給這些柏柏人帶來了一點生計。賣座極佳的《星際大戰》電影也是在這附近拍攝的,當年用的道具,包括一些外星人模型,都還留在那兒,也是一個觀光客必至的景點。我們投宿一家改良的石洞旅舍,裡面有水有電,是荒郊野外極為難得的特殊優待,但是也有一心等待我們的、嗜好舶來口味的蚊蟲。

我想這些柏柏人很可能就是那些在岩石上刻畫他們的世界的先人的後代。他們親眼看到湖水乾涸,氣候變化,一批又一批外族人入侵。對他們來說,我們這些觀光客也都是外星人吧!

我們的大巴往北駛去,公路是整齊的柏油路面,只是路上空盪盪地看不到別的車輛。突尼西亞在2011年發生茉莉花革命,在2015-16年間爆發好幾次恐怖擊襲事件,接著是新冠肺炎封鎖世界,直到現在旅遊業還未完全恢復。然而旅遊業仍然占全國收入的第一,其次是橄欖油,再次是棗椰。突尼西亞的工業相當落後,也沒有多少資源。這點倒也好,你沒看到那些資源豐富的國家,盛產石油、稀土和鑽石的,不都引起他國的虎視眈眈,仗打不完嗎?

鄰近地中海的區域屬於地中海氣候,景觀顯然不同於南部的沙漠地區,橄欖樹林變得茂密,棗椰林高大密集,路邊的房屋也多起來了;但也有很多還沒蓋完卻已經開始荒廢的房子,垃圾則是普遍地到處亂丟,塑膠瓶和塑膠製品占多數,可能這裡沒有收集垃圾的公共設施。我們的大巴開上渡船,到達一個位於地中海叫傑爾巴的島嶼,小島平坦單調無趣,只有在北部海岸挺立幾個極為豪華的觀光旅舍,設備一流,沙灘美麗,一定能博取觀光客的喜愛。只有我總覺得這並不像是突尼西亞。倒是在島的另一個角落,意外地發現一片難忘的景致。原來在2014年,有群藝術家從世界各地來到這個小鎮,用四千五百桶油漆創作了二百五十幅壁畫,這就是著名的傑爾巴島壁畫村(Djerbahood Erriadh)。這些壁畫美麗有趣,畫在伊斯蘭風味的白牆藍窗上,花樹裝飾其間,優雅的咖啡和禮物店點綴其中,把這小村化成一片夢幻之地。

我們趕緊拍照,恨不得把這個壁畫村的典雅一古腦地收集起來。小村寧靜無人,沒有什麼行人和顧客,像是已被世人遺忘。我仔細探視房子的內部,這才發現牆後多是沒人住的廢墟,它們空在那兒,只是靜靜地在等待。在一個咖啡館的門前,難得地看到一位本地婦女坐在那兒,她裹著伊斯蘭女性的衣服,靜坐不動,像座石雕。她也在等候嗎?等待觀光客的到臨?等待突尼西亞重回過去的光輝?或者只是在等待雨水和河流再次帶來滋潤。

我們的大巴往首都突尼斯開去,這次不用渡船了,從一道沙灘造成的陸橋過去就行。突尼斯附近有很多文化遺產。巴都博物館收集世界上最多最完整的馬賽克,這些精緻美麗的馬賽克曾覆蓋在皇宮或豪舍的天花板、地板、牆壁,均是經過藝術家精心構思設計,工匠再以細小的瓷片一塊塊地拼湊出來。有的是伊斯蘭崇尚的幾何圖案,有的是花鳥動物,還有成群的流魚。它們美麗多彩,栩栩如生,難以想像它歷經悠久的時光和頻繁的戰事還可以保存得這麼完整。

位於突尼斯中心的麥地那古城建立在十一世紀,城堡仍然保存良好。市場的地下鋪著平坦石磚,供遊客往小山坡爬,兩側的攤位擺出各式耀目的商品,只是本地手工業不發達,衣服紗巾都做得粗劣,我們想買也找不到可買的東西。我們最後在首都附近的藍白小鎮買了不少東西,但是很可能都是舶來品。看來,要發展觀光業,不能只顧蓋大旅館,一些社會的設施、輕工業的產品等等,也必須配合著發展。康大維港就是個例子,這個號稱南地中海最美麗的花園港,有為觀光客建築的白色別墅,寬闊的海港社區,卻是空無一人。只因為這完全是為觀光客設置的人工布景,它和世界其他任何港口沒有不同,誰要老遠跑到這裡來住在布景裡呢?

迦太基(Carthage)的發源地位於比爾撒山,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是國家紀念碑的所在地和世界文化遺產,也是地中海地區古代文明的重要標誌。當時沿地中海的北非雨水豐富,有茂密的森林大樹,土壤肥沃,種植著橄欖樹和大麥。腓尼基人在西元前九世紀初在此建立城池,發展成強大的王國,曾經統一北非,並與新興的羅馬帝國對抗,風光一時。我想那茂密大森林裡的那些大樹大概都被砍去做了戰船吧!

比爾撒山視野極佳,開闊的平原面對深港,遠處有山丘圍繞,在這每寸土地都是歷史的地方,令人迴腸蕩氣,不免懷念起這個強悍之國和它的風雲人物來。傳奇的漢尼拔國王,坐大象翻越阿爾卑斯山,從北方成功地突擊沒有警覺的羅馬帝國。但是接著幾次敗仗使迦太基人在西元前146年終於投降,成為羅馬帝國之一部分。羅馬人很重視這個屬地,在迦太基的遺跡上建立城池,還在附近建築了羅馬人必有的洗浴城和競技場,這些是在北非保持得最完好的羅馬建築遺跡,也是今日遊客必至的世界文化遺產。西元703年阿拉伯人征服此地,將它改為一個伊斯蘭教屬地;十五世紀奧圖曼帝國把它併為一省;到了十九世紀,它成為法國的保護國,法國人在比爾撒山建了座天主教堂,在首都築了夾蔭大道,路邊有歌劇院和大教堂;法國還把民主的意識帶來。1956年突尼西亞終於獨立,1957年成為共和國。

我在羅馬廢墟閒步,聆聽歷史的迴響,尋找最美好的攝影角度。就在海風徐徐拂面,太陽緩緩西下,腳下的土地好像開始震動起來——我彷彿回到遠古的時代,戰鼓轟隆,殺聲嘶喊,千軍萬馬向我逼近;漢尼拔的大象在阿爾卑斯山的雪地哀號,紛紛墜落山谷;羅馬的整齊軍隊,用皮靴踐踏倒在地上的敗兵。一批人來,一批人又走了,像是舞台上的走馬換將。

然後,再沒有茂盛的森林,湖泊逐漸縮小終於消失,撒哈拉沙漠是新的征服者,日益擴張新的領域,雨水像是已忘記它的約定,雨季年年遲到、減少,最後消失。

「雨中花」靜靜地等待,等的不是過往的光輝,不是耀眼的英雄,只是可以滋潤飢渴的雨。(寄自加州)

麥迪那古城裡的小攤位。(圖片提供∕荊棘)
麥迪那古城裡的小攤位。(圖片提供∕荊棘)
雨中花石。(圖片提供∕荊棘)
雨中花石。(圖片提供∕荊棘)
羅馬淋浴場遺跡。(圖片提供∕荊棘)
羅馬淋浴場遺跡。(圖片提供∕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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