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的灰色

還清楚地記得那個金秋十月的一天上午，他做CT掃描歸來，臉色凝重地說，「醫生確診腎癌，目前不知道處在什麼階段、有沒有擴散，當務之急是切除患癌的左腎，定於一個月後手術。」

一場暴風雨就這樣突如其來。

一向健康的他三周前去日本出差，到達東京當夜左腎劇痛起來，並且大量尿血。他馬上到急診室，日本醫生不能確診，只給了他止痛藥。他回美後去看腎臟專家，雖然被告知有可能是癌症，但我們一直希望是良性囊腫。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裡，難過地低頭向上帝呼求：「求祢不僅醫治他，還使用他，把壞事變好事，不要叫他患的病痛枉然。」我抬頭看他，他竟然微笑起來：「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活，趁著還活著的時候要做有意義的事情。」我的眼淚立刻奪目而出。

他伸手抹去我的眼淚，擁我入懷：「別傷心。去掉了一個腎，體重就下降了，你知道我正好要減肥的。」我破涕為笑，告訴他，其實那是感動的眼淚。

隨後的一個月裡，他還照常上班，但自言有出人意料的平安，我忐忑不安的心由此得到安慰。

手術的日子到了，我等候在手術室外默默地禱告。中午十二點，他被推回了病房。我坐在病床旁，看著昏睡的他心痛不已，握著他的手道：「我們說好了要白頭到老的，你可要戰勝病魔！」他張開了眼睛，隨即又閉上。

下午兩點左右，他醒來，醫生前來告知，已順利取出了整個左腎。是一種罕見的腎癌，腫瘤足有拳頭之大，所幸的是全部包在腎內。

手術後的第二天他才能坐起來，對著前來探望的人們感嘆：「你們不知道坐著是多麼享福！」

第四天出院，剛進家門，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西雅圖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雨後的天空灰濛濛的，是容易讓人憂鬱的灰色，他卻歡喜地稱之「glorious grey」（壯麗的灰色），並感嘆說，烏雲之上有陽光，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神的恩典。

康復之路不易，他起初身體虛弱，每天早上會噁心想吐，他自嘲有「morning sickness」（妊娠反應），曾經是運動健將的他術後只能動手指頭，大多數時間都半躺著或坐著。我承擔所有的家務事，想盡辦法給他做營養飯食。

孩子們卻因禍得福，有了「全職爸爸」陪伴，他養病的那一個半月竟然讓家中充滿了融融親子氣氛。七歲的兒子那時剛開始自學國際象棋，每天放學就找爸爸下棋。我做好晚飯總要連叫好幾聲，父子倆才很不情願地鳴鼓收兵。五歲的女兒看著眼熱，也嚷著要學棋。先生逗她，當她走出好棋的時候便獎給她一個「隱形奶嘴」。

一晃十七年過去了，先生從手術至今完全康復（cancer free）。原本工作狂的他因那場大病改變了生活重心，在家盡職做好丈夫好父親，在外熱心服務社區。

一定是上帝垂聽了我的禱告，讓先生把灰色的命運活成了壯麗的感恩生活。 （寄自華盛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