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牛奶過敏的女孩
看到女兒三年級的造句作業:「我很特殊,因為……」我不禁好奇她會寫什麼。滿懷期待地往下看,結果女兒的答案是:「我很特殊,因為我對牛奶過敏。」
看完這個答案,我不禁有些感傷。女兒天生就對牛奶過敏。在她八、九個月大,我們準備逐漸給她斷奶,在裝滿母乳的奶瓶裡,逐漸加入配方奶。可就當她吸入第一口的那一刻,她突然張大口,之前吃進的輔食和奶如同噴泉般噴湧而出。繼而立刻全身紅腫,大大小小的風團遍布全身。彼時還是小嬰兒的女兒尖叫著大哭,雙眼紅腫。沒有遲疑,我們迅速地將女兒送進急診。醫護人員見狀,甚至都沒有讓我們登記,就直接把女兒推進了急診室。經過後續的一系列診斷,女兒被確診為異源蛋白過敏,必須避免進食一切的乳製品,不管是牛乳還是羊乳。
我們曾天真地想,乳製品過敏無非就和堅果過敏一樣,我們小心避免就是。全美約有1%的人對堅果過敏,因此所有含有花生、杏仁、榛子、開心果等堅果成分的產品在包裝上都會有清晰的標識,以防誤食。同時,大多數中小學都會嚴禁學生帶堅果入校,即使封裝好的、只供自己食用的也不允許。但是,牛奶在美國簡直是放不勝防。義大利麵裡的起司,烤麵包上面塗的乳酪,咖哩飯裡摻的牛奶……奶製品在美國的飲食結構裡堪稱不可或缺的一環。我們需要小心翼翼地排除任何可能添加奶製品的食品,並反覆研讀從超市裡買來的製成品的中英文配料表,在餐廳也反覆地向服務員確認餐碟裡的食材。然而即使我們每天在餐飲上如履薄冰,還是有險象環生的時候。
女兒三歲時,我們全家興奮地來到洛杉磯迪士尼。女兒沉醉在一片童話王國裡,歡呼著、雀躍著,然後突然在一家賣吉事果(churro)的小攤旁停下了。攤主紮著金黃色假髮麻花辮兒,穿著灰姑娘式樣的棉布蓬蓬裙,臉上掛著迪士尼招牌式微笑。
「媽媽,我要吃churro。」正如我所料,女兒被童話般的攤檔吸引住了。
「請問這個churro裡有牛奶嗎?」我問。
「沒有,我們的是純素的。」攤主回答。
我於是買了一根churro遞給女兒,便帶著她走向睡美人城堡。煙花大會即將開始,人潮從四面八方向城堡湧來,我們逐漸被包圍在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
「媽媽,我喘不上氣。」女兒開始急劇咳嗽,臉部開始充血紅腫。我連忙把她抱起來,心想也許是擁擠的人群導致氣流不通暢,因而胸悶氣短。然而女兒咳嗽愈發嚴重,臉上開始慢慢地發起了一些風團。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立馬抱著女兒衝出了人群,走到了外面的空曠地,並從包裡拿出了急救針和過敏藥。五毫升抗過敏藥灌下去以後,女兒卻沒有絲毫的好轉。周圍震耳欲聾的鼓聲和音樂聲弄得我心煩意亂。我帶著哭腔背著女兒四處問迪士尼的工作人員:「醫療站在哪裡?」前四個工作人員遺憾地搖搖頭,彷彿他們是第一天上班,對園區情況毫不瞭解。一直到第五個工作人員才給我們指出了醫療站的方向。不料迪士尼醫療站的人員只有處理皮外傷的經驗,從未見過過敏休克的症狀,他們無奈之下聯繫911。幸好十分鐘不到,全副武裝的急救醫護人員開著急救車從後門駛進了醫療站,給女兒注射了急救針並服用了口服激素藥物,才讓症狀趨近緩和。女兒從哭鬧中慢慢平靜下來,緩緩地睡去。急救人員把女兒五花大綁地固定在擔架上,連上了氧氣罐,抬上救護車。女兒在哭鬧中留下來的眼淚和鼻涕都沒來得及拭去,就被救護車從後門帶出了迪士尼。車上各種醫療監控儀器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們距離睡美人城堡越來越遠。透過急救車的後玻璃門,看到迪士尼的煙花騰空而起,五顏六色的火光照耀得整個樂園有如白晝。
類似的事件還在新墨西哥的白沙公園、棕櫚城的仙人掌國家公園發生過。以至於我們現在外出旅遊不敢再上餐廳,而是選擇去超市購物然後再回民宿做飯。哪怕是坐國際航班,我們也會選擇自帶食物,並謝絕一切的飛機餐。
在過敏科醫生的建議下,我們決定明年參加UCSF兒童脫敏治療。為人父母不怕旅途做飯的辛苦,只由衷地希望女兒從此能夠享受大快朵頤的幸福。(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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