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選之人（下）

在加州，離婚需要法院批准。首先在滿足一方在本縣六個月的居住要求後，分為爭議和無爭議離婚，無爭議離婚是結束婚姻最簡單、最快捷、最便宜的方式，離婚夫妻雙方必須在財產分割、子女撫養權以及贍養費各個方面都無爭議並達成協議的情況下成立。如果雙方無法就這些問題達成協議，就被稱為爭議離婚，就要藉由經驗豐富的調解員協助法官來判決。每進入一個調解程序都會花掉離婚雙方大筆的金錢和精力。

無爭議離婚還可分為簡易離婚或走標準程式離婚兩種。簡易離婚是一種更快的簡化流程，但必須滿足以下條件：一、雙方沒有共同的未成年子女，且女方沒有懷孕；二、婚姻持續了五年以內；三、雙方均不擁有任何財產；四、雙方無任何爭議。不符合簡易離婚條件的，雙方也可以通過標準離婚程式來完成無爭議離婚。無爭議離婚的下一步就是支付費用和填寫表格，可以自行下載填寫或委託律所協助。一般而言，只需一方向法院提交所需的文件就可以啟動離婚的程序。一旦提交了表格而所有程序走完，法院就可下達判決來解除婚姻。無爭議離婚的優點是降低成本、減少精神壓力和進一步的衝突、把雙方心裡的痛苦和經濟消耗減為最小。反之，離婚的申請如果走向訴訟，不僅曠日廢時，雙方共同的資產可能將有一半進到律師的口袋，而不是用來保障雙方離婚後的生活品質和提供孩子一個好的成長環境。

韓瑞夫婦的離婚案在三個月的協商後，走向了尾聲。一天，柯莎爾準時十點鐘到達律所簽離婚協議，只要簽完後就可以送去法院做最後的審批。柯莎爾長得高頭大馬，一頭特別短的短髮，素面朝天，大T恤掩蓋住她福泰的身材，下面一個大褲衩和一雙人字拖，她樸素中性的風格和韓瑞的文質彬彬真的不般配。在交談中，她像遇見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對我打開了話閘子。

原來，她和韓瑞是高中同學。那時韓瑞一家剛從瓜地馬拉長途跋涉來到美國投靠他父親的弟弟，一家六口人都擠在叔叔家的一間房。韓瑞的父母沒有文化，一直從事清潔工作，努力工作艱難地養活四個孩子。韓瑞是家中的老大，因家境貧寒從小就是有一頓沒一頓的，身體特別瘦弱。他人老實膽子也小，因此在學校常受同學欺負。柯莎爾則不同，身為俄裔美國人，高頭大馬的她，在班裡頭可說是鶴立雞群。她父親經營一家修車行，生活過得富裕。與她身形相配的是她那打抱不平的個性，每次她看到韓瑞被人欺負，她總會站出來幫他，甚至還常和男同學大打出手。由於，她胸前偉大，而且總是見義勇為，被同學背後稱為俄羅斯奶媽。那時候的韓瑞就是一個窮光蛋，高中三年時常受到柯莎爾的接濟。畢業後，韓瑞想繼續上學但是家裡付不出學費，他就跟著父母出去做清潔工，閒暇時就去家附近的社區大學選課。柯莎爾看他可憐就常常陪他出去散心，請他看電影吃飯。兩人日久生情，半年後，柯莎爾懷孕了，在雙方家裡的幫助下他們結了婚。婚後，柯莎爾接連生了三個女兒。由於韓瑞的收入微薄，柯莎爾放棄了學業，在她父母的幫助之下辦起了家庭托兒所，如此一來公私兩不誤，在帶好自己三個女兒的同時又賺了錢。她的善良和勤奮，一手挑起了家庭的生計和三個孩子的撫養。

幾年後，韓瑞的父母成立了自己的清潔公司，還找了些幫手，有一些固定的大客戶，家境也逐漸好了起來。韓瑞向柯莎爾提出希望去讀神學院，說他父母同意給他出學費，他會自己負責自己的生活費，柯莎爾只需要顧好自己和孩子們。進了神學院後，韓瑞不是在上學就是在打工，有時回家就像大佛一尊，家事從不沾手也不過問，東西放在哪也不知道。只要稍有不慎，就會給柯莎爾和孩子們看他鐵青不悅的臉色。婚後的韓瑞對這個家一毛不拔，從來沒有為他的家做過任何貢獻。孩子們都靠柯莎爾和她的父母養著。讀神學院時，雖說去打了點小工，但都還不夠他的書錢，於是柯莎爾也就成了他的提款機。神學院畢業後，韓瑞找到了現在這份工作，他打著對教會奉獻的藉口，照樣不為家裡付出一分錢。

柯莎爾接著說，今年年初，她覺得身體不適去看了醫生，才知道自己被傳染上了性病。她心裡起了疑竇，就去了韓瑞工作的教會裡打聽。據教會的工作人員說，韓瑞在教會是負責幫助有問題青年的工作，不管是靈性上的成長，或是生活上的關注，都盡心盡力。在信徒的口中，韓瑞是個人盡皆知的單身貴族，人長得帥家裡又有錢。特別是對於年輕的女性，他無論大小事，事必躬親，還出手大方。又聽說，韓瑞自居是神的使者，說自己是神帶給大家的禮物，不能只屬於某一個人。女會眾為他爭風吃醋的傳聞此起彼落，而女學生信徒們更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崇拜，他無形中成了她們心靈上和現實中的白馬王子。他的查經小組清一色是青春期的叛逆女學生，不知情的父母們都紛紛把他們不聽話的女兒往他的組裡送。另外，韓瑞還跟一位女醫生信徒出雙入對，分分合合地處了快一年了。

柯莎爾這才知道，為什麼韓瑞會沒有時間給自己的妻兒，他雖有不錯的薪水，卻對家人一毛不拔，每次回到家還找各種藉口向柯莎爾伸手要錢，說是為了宣揚天國的福音、救贖失喪的靈魂。起初柯莎爾相信韓瑞所做的是偉大神聖的救贖計畫，她身為神的僕人的妻子，奉獻了金錢也等同參與了神的工作。所以她不僅毫無怨言，還感到與有榮焉。不想，韓瑞卻用柯莎爾辛苦掙來的錢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富豪，披著上帝的僕人的外衣來迷惑世人。用巧言曲解聖經的話來合理化自己的罪行。經過幾次的明查暗訪，柯莎爾開始當面質疑韓瑞，並要求他去醫院做體檢。韓瑞聽了惱羞成怒，辯稱他是神的兒子，他做的事都是為神所做，說柯莎爾是在褻瀆神的僕人。

聽到這裡，我問柯莎爾，你相信神嗎？她說：「以前相信，現在不知道……」我看了柯莎爾一眼，心中糾結卻也擠不出什麼話可以安慰她。柯莎爾毫不猶豫地簽完了協議，丟下筆扭頭離去，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疼這個平凡、善良、堅強的女人。

我堅信宗教為人類做的貢獻是功不可沒的。本文也絕沒有醜化基督教的意思。只因為基督教是美國的主流信仰，本文才會多有著墨，其他的宗教也可能有類似的醜聞和惡行。其實，再神聖的宗教機構、再崇高的神職人員，只要是人在陽光之下，就會有陰影。信仰本應該讓絕望受迫害的人感到活著有盼望，讓心靈飢渴的人得到飽足，讓憂傷喪志的人獲得安慰，讓迷途的人知道歸路，讓神助人的心意在世上被傳揚。神職人員本應是神在世間的代言人，他們中的有些人卻以神自居，不是對異己發動十字軍東征或者聖戰，就是以神的名義招搖撞騙或妖言惑眾，為自己斂財、騙色、攬權、奪利，甚至為神指定神選之人。亂世的徵兆，就是國家、社會、宗教的信用都瀕臨破產。

不久後，我從新聞中聽到多位女學生及其家長對韓瑞和教會提起性侵的訴訟，最後韓瑞為他的惡行得到了多年的牢獄處罰和一輩子都還不完的民事賠償。這一次他成了徹頭徹尾的窮人了。

韓瑞的結局並不令人意外，但是我對他是怎麼一步步從愛神的天使成為墮落的魔鬼，感到不可思議。他起初呼應神對他的呼喚，立志一生要過著神所喜悅的聖潔生活，後來卻更多地呼應自己內心的私慾，違背了神的心意。

註：本文作者任職於美國律師事務所，本文由真實案例編寫，為保護當事人隱私，人名地點皆經過修改。人物性格和案情經過，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下）（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