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給老闆作針灸

1989年我從北京骨傷科研究所中西醫結合博士研究生畢業後來到洛杉磯，馬上通過加州中醫針灸執照考試，然後開始找工作。周末我買了一份洛杉磯時報，報上有三頁的招工廣告，其中一個是一家復健中心招聘運動治療師，要求有人體運動系統的基本知識和復健治療的經歷。我在中國是骨科醫生，對人體運動系統瞭如指掌；我當時想按照北京人的說法：「有沒有棗先打一桿子」，當年剛到美國三個月，一家三口和別人分租一個兩居室的學生宿舍，我只想趕快找個工作。那時既沒有打字機，更別說電腦了，我就用手寫了一份英文簡歷，附上電話號碼，當天就寄出去了。

三天後接到電話，要我去面試。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回音了，我激動不已，當天晚上睡不著覺，幻想著在美國能夠開始工作有收入。我先在地圖上找到面試的地址，離我住的地方大概十二英里；然後把我從國內帶來的最好的衣服拿出來。

面試是下午三點，當天我早早穿戴整齊，開著剛剛買的二手車到了地址，是一座三層高的辦公樓，中心在一樓。我告訴前檯我是來面試的。等待面試時翻閱了一下中心簡介，這是一個脊髓損傷截癱康復中心，通過窗戶可以看到裡面有十幾個截癱病人正在專業人員的指導下從事各種不同的復健。中心的總經理出現在候診室，和我互相問候一下就帶我去他的辦公室。

總經理叫哈里斯，是一位五十多歲精明幹練的瘦小白人，他手裡拿著我手寫的簡歷，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但開門見山：「你的資歷過高，不應該申請做運動治療師。」我心裡想：這下完了，不知如何是好。哈里斯慢慢地接著說：「你的學歷應該是做醫生，但你沒有美國西醫執照，可你有加州的中醫針灸執照，我們可以僱用你作為針灸醫師，你看可以嗎？」我聽到這心裡為之一震，急忙點頭表示同意。只見哈里斯拿出一張白紙，寫下一美元數字，遞給我說：「如果你願意接受這個工作，這是你的年薪可以嗎？再加上醫療保險和年底分紅。」我只知道洛杉磯的最低工資是每小時四塊兩毛五，哈里斯提供給我數萬美元一年工資，對我來說是天文數字，因為當年我在北京做醫生的工資是八十多元人民幣一個月。我的心臟快跳出胸膛了，但還是要裝成十分矜持，回答說：可以吧。

哈里斯很高興，站起來和我握手致意，並告訴我耐心等一下，他要我和中心的大老闆見個面。幾分鐘後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過來，哈里斯介紹她是中心創辦人沃克醫生。她看上去四十八、九歲，說話特別快。沃克醫生一見面寒暄了幾句就問我：「你是針灸師，能治頭痛嗎？」我說當然可以。沃克醫生說：「我現在頭痛，你給我針灸一下。」她要哈里斯拿幾根針來讓我給她針灸治療頭痛。我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不知道她是想測試我的針灸治療技術呢？還是真的頭痛需要治療？這是西醫康復中心，她怎麼會有針灸針？但我只能硬著頭皮，按照中醫的把脈望舌後，給她扎了幾根針，包括風池、合谷、太陽等穴。幾分鐘後沃克醫生說她的頭痛緩解了，並開玩笑地笑著對我說：「You are hired.」

開始工作後，我才了解到沃克醫生是截癱康復專家，中心有四十多位僱員，包括醫生、物理治療、職能治療、運動治療，我是第一個受雇的針灸師。沃克醫生自己一直在用針灸幫助治療截癱病人，我開始工作之後，給她減輕了不少負擔。她還利用我骨科的背景讓我定期對病人康復進展進行評估，指導運動治療師針對病人不同的癱瘓症狀採取有針對性的康復和電針治療。兩個月後給我漲了百分之二十的薪水，並且幫助我申請了綠卡。

三十多年過去了，那改變我命運的第一次面試仍然記憶猶新。（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