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小湯匙

閒來無事，在家整理書房，久違的書本一一抹去灰塵，放回原處。忽然一個黑色小盒映入眼簾，半封半開的小盒內裝有一對小湯匙（見圖），一張小字條，塵封往事，瞬間湧現。那是我的第一次赴美，那一天剛好是五月花盛開時……。

飛機穿過雲層，向西飛行，空服員把燈光調暗，機艙裡除了飛機的轟轟聲，三三兩兩的旅客在看電視，大部分進入夢鄉，我也調整椅背，眯著雙眼。

「先生，你的錢包掉了。」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我睜開雙眼，錢包掉在座椅下，我挪一挪身，手夠不著，空服員迅速地單腿跪下，把錢包撿起來遞給我。我接過錢包，說聲「謝謝」，又繼續閉著雙眼。

飛機仍在雲中穿行，過了一會兒，不知怎地，那位空服員走了過來，送來了一盒巧克力糖；巧克力糖裝在一個紙盒上，紙盒捲成寶塔狀，剛好裝了兩粒。她說：「先生，這個很好吃，你試下。」「謝謝！」我接了下來，仔細打量了她。哦，好美！個子不高，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雙腮白裡透紅。

我很詫異，便問道：「小姐，這是日本航空，你中文講得這麼流利，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啊？」小姐笑著說：「我們這個機組，空服員只有我一個是中國人。我在新加坡出生，在日本讀完大學，剛好有這個機會，當了空服員。」

小姐接著反問我：「請問先生，你好像是福建人吧？」我也笑著說：「我的普通話超爛，讓你猜對了。」她繼續說：「我的老家是潮州，潮州話與閩南話相通，所以我想，你可能是閩南人吧？」「是，請問一下，小姐貴姓？」我問。「我姓陳。」她回答。「啊！這麼巧，我也姓陳，我們五百年前同一家。」我開玩笑地說。

飛機轟鳴著繼續向西飛行，我睡了一覺，搖正座椅，伸伸懶腰，看下小螢幕的飛行地圖，飛機已經進入美國上空了。這個時候，陳小姐走了過來，說：「陳先生，有個小東西，給你作紀念。」說畢，把手上東西遞給我。我一看是一個長方形小盒，小盒上印有JAL（日本航空）標誌，打開小盒，內裝有一對陶瓷材質的小湯匙，湯匙印花秀氣精美。我很高興，接了過來，等不到說聲謝謝，她又忙去了。

過了半個小時，我站了起來，走到飛機後面，靠近洗手間的邊緣，看到陳小姐正忙著準備客人的餐點，順口說了一聲：「你們工作很辛苦啊！」陳小姐臉轉向我，邊做邊說：「主要是雜事多，日本人做事認真，偷懶不了。」她說著，話鋒一轉：「像我們工作時，一般不可以跟乘客交談太多，等一下，我給你電話號碼，有空再聊。」我說好。

旋至，她迅速地從口袋中掏出一支圓珠筆，順手拆下身旁一小段包裝盒飯用的軟質塑膠紙當作紙條，蹲在地上寫著。我看她寫字時，伴隨飛機的抖動，手指微微顫動。她寫完後遞給我，我說聲「好」，即拿著紙條，回到座位，打開紙條一看，名字地址電話，字跡工整娟秀。

「飛機即將著地，請乘客扣緊坐位上的安全帶……。」乘務長廣播著。舊金山到了，下機時，我拖著行李，隨著人流，緩慢地走出艙門。陳小姐看了我，微笑著揮一揮手，我也微笑著揮一揮手，彼此沒有再說一句話。

抵美後，讀書工作生活繁忙，那情那景也就漸漸地淡忘了，然小湯匙、小紙條仍然珍藏著。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轉瞬間，二十八年過去了，美麗回憶再次重現。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