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會變老的妹妹(下)

病魔露出了猙獰的獠牙，貧困的農家使出了渾身解數也難以招架。但叔叔嬸嬸擦乾眼淚，決心求爹爹告奶奶，做牛做馬也要幫女兒完成手術。面對父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苦苦相勸，妹妹堅決地拒絕了，平靜她對父母說：「你們知道我歷來愛美，我接受不了缺了腿的自己，那樣我會難過一輩子的。」

周末的一個下午，家裡只有妹妹一個人坐在山牆邊的長條凳上，目光專注地盯著禾場角落裡開著鮮艷花朵的月季。我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拍拍她的手背說：「妹，你看那花開得多漂亮啊！你知道嗎？在全村人眼裡，你比這花還要漂亮千百倍呢。花一樣的年齡，應該要去做手術的，命都沒了，留著美還有什麼用呢？你雖然截肢了，但你心靈手巧，學會裁縫肯定能養活自己的。」

「哥，你真認為我不想活呀，我很想活，但我反反覆覆地想來想去，還是不能活。你想啊，我們家打煤油都是五分錢五分錢地打，很難拿出一毛錢。上次爸爸病了，上嘔下瀉，也是沒錢去治，只能硬挺著，你想他們哪有給我做手術的錢呀？再說了，一個農村姑娘，腿沒了，誰還敢娶啊？一個女孩子，嫁不出去，在家做老姑娘，會成為家裡一座扛不起的大山，會壓彎家裡所有人的腰背，誰都沒有好日子過，讓一家人痛苦一輩子，我不忍心。」

妹妹說完，我們兩個都無可奈何地哭了，傷心得有如刀絞。

妹妹長得水靈清秀，又懂禮貌，村子裡的人都喜歡她。知道她不肯去醫院做手術，紛紛來推薦神醫偏方，希望能有神助，讓她化險為夷。

好長一段時間，村子裡的人都按著神醫開的方子，紛紛為妹妹尋找草藥，月夜裡，烈日下，有的上山挖十年的蒲公英老根，有的入深潭採不見陽光的水草，有的爬峭壁摘盤面放紅光的靈芝，妹妹一天一天喝著這些來之不易的神藥，期待著奇蹟出現。

一天晚上，又來了一個神秘的醫生，堂屋裡點滿了蠟燭，神龕上燃著高香，一張八仙桌上鋪著一塊血紅的桌布，醫生站在紅布上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詞，虔誠地請他神通廣大的師傅出場助威。他得到了師傅的神力，妹妹被扶到堂屋正中的谷牌凳上，膝蓋處已腫得穿不進褲子，只能用一塊紗布包著。

神醫揭開紗布，用一把剃刀對著腫脹處就是一刀，血污噴湧而出，屋子頓時彌漫著一股腥臭味，看得人目瞪口呆。神醫滿有把握地說「污穢的惡血都放掉了，加上師傅的神力，這回肯定會好的。」眾人雙手合十，口中念念祈禱「但願如此 ！」

但妹妹還是在六月的一個黃昏，在孤寂和苦苦的煎熬中告別了人世，留下一個十七歲美麗少女的背影。

幾十年匆匆而過，我已經老了，但在我的心裡，妹妹依然年輕，而且永遠永遠都不會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