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叔
柱叔姓劉,大名浩柱,是當年我從廣州下鄉東莞橋頭公社江頭生產隊的一名村幹部。
村子不算太大,只有劉、李兩姓,全村人口當時約五百餘人,但據我所知光幹部算起來已有二十多人,什麼指導員、隊長、隊委及屬下四個小組組長與副組長等,其實全村勞動力男女總共也百餘而已。基本來講,幹部也須下田耕作,不過有時藉開會研究生產之名,主要的幾個頭頭可以躲在我們前面伙房,從公家飼養的魚或雞鴨打打牙祭,喝點小酒也有之,但柱叔從未見混在其中,其正派作風可見一斑。
說回柱叔其人,在生產隊任職會計。全村之中據我當時所見,只有會計出納及一名所謂赤腳醫生不用下田勞動,但農忙之時也偶見柱叔隨大家一起出勤。
其實柱叔之職位乃是政策照顧。當年全村之中僅有兩人參軍,而參軍卻是光榮之舉,後來柱叔與另一村民復原退伍,柱叔當時好像已是黨員,當然要安排一個好的職位。而另一人也姓劉,名根深,則分配在生產隊任職電工,管管抽水及碾米工作,當然此等荀工(好的崗位),也非常人可任職。
柱叔待人親切誠懇,而絕無見高拜見低踩之習氣,待我們廣州下鄉之青年更抱有同情心。這點日常生活我們也有所體會,對比個別搞陰謀手段之幹部,柱叔卻算光明磊落正氣。
說起一段經歷,到現在尚是記憶猶新。那是一九七四年六月初之事,當時逃港失敗被押解回原地,其時但凡失敗者都須扣押在公社學習班,義務勞動改造,算是一種懲罰吧。剛好村頭小學放暑假,公社就將我們多名失敗者押放其中,當然公社派有數名民兵作為監督人員管制我們。
由於我回到本村時心情低落,眼看很多友人都可成功抵步,自己卻落此結果,真可說悲從中來。唯此地域自己熟悉,不若伺機逃脫返廣州再作打算。
話說村頭扣押我們之小學,距離我們所居住宿舍不遠,都屬村子東南邊上。生產隊蓋的五間瓦房我住第四間,而我們宿舍與村頭小學間有一茅廁,我當時對扣押我們的民兵聲稱腸胃不適,須往廁所解決,那幾個人商量以後知我是本村下放青年,也就不以為意,只是告知須速去速回,我當然滿口答允。在進入廁所時,還感覺到那些民兵離遠對我還在監視,但其實我已有一種衝動,在他們轉身之際,立即快步走往自己宿舍想法。
當我到達宿舍之時,由於有點彎道位置,已經離開那些民兵視線。剛巧見到鄰屋友人根哥在門前抽菸,而第一間屋之亞強剛返廣州,大門緊鎖,當時冒出一種想法,不若躲進去避過扣押,就可想法回穗去也。其時我知亞強每逢回穗都將鎖匙放在門左邊之窗內,於是乎我立即行動,但開門進內還須將鎖重新鎖上,所以只能求根哥代勞。
當我的心情忐忑不安坐於亞強床上之際,不一會突然間聽到人聲嘈雜,立即警覺那是民兵見我未回追蹤而至,細心之下聽到那些民兵追問根哥曾見我否,答案當然是不知道了。
我自己的宿舍離我藏身之屋相隔甚近,相連只差六、七公尺,所以自己門鎖被撬開聲音已經耳聞,當時心裡緊張無比。
及後由於未見蹤影,那些民兵估算光天白日及時間關係,怎麼能讓一個大活人逃脫呢,所以不願離去,並判斷我藏於亞強屋內,商量之下準備破鎖入內檢查。當時我聽聞已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立即爬入了床下面,心內只求神明打救,腦內已是一片空白。
須知門鎖一開,那些民兵一進內也就無所遁形,自己被擒而怎樣反手在外面鎖門,怎樣能解釋得通呢?如真被捉,一頓狠揍那是免不了的,若是身體受創,得不到及時醫治,那種後遺症真不敢想了!
由於自己一時情急,作出如此行為,本以為是瞞天過海,實際卻是自欺欺人而作繭自縛,也不知怎樣形容當時後悔心情。
說回在緊急之際,柱叔剛巧到我們宿舍不遠之井邊取水,聽到嘈雜之音過來看發生何事,見是外村民兵為抓人竟在沒根據之情形下想撬開門鎖入內,即挺身而出高聲喝止:「要捉之人也不是住在這間屋,人家是回廣州探親,你們把門鎖撬開,日後人從廣州歸來物件損失誰來負責?」
當時那些民兵雖不服氣,但柱叔身為黨員幹部,所言正氣凜然、字字鏗鏘,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蟲,他們一下也不敢強來。
其實柱叔也不知我在其內,只不過看不過眼,仗義執言罷了。當時他高聲喝止之聲,五十年了我還言猶在耳。
正在此時,不可思議之事從天而降。話說村內一名長者,姓劉名唐,與我也是普通相識,他的妻子剛巧也來挑水,見我們屋前熱鬧,即湊過來看是發生何事,聽聞是捕捉我之後,竟大聲說出剛見我在村西面出口往東江而去,如此一來那些民兵信以為真,一哄而追出去了。
我一生之中,也見過嘩眾取寵、信口開河之人,而那天碰上,竟拯救我於苦難,也算不幸中之大幸吧。
當然事後脫身也有一段經歷,但當年柱叔及劉唐妻子之舉,讓我逃過大難,如今有時夜半夢迴,彷彿還是置身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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