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電驢

我一九四六年初中一年級學會騎腳踏車，一九六三年因天天要送孩子進幼兒園，買了第一輛腳踏車；隨著孩子增多，家裡有了三輛車，房間裡都難放，只好懸空吊起來。

九○年代街上出現大量摩托車，開得飛快，我們年齡大了，避之猶恐不及，也不敢學。來到加拿大，幾乎家家有汽車，騎摩托的人少見。

住進老人公寓，我們對門的蓋里（Gary）有輛小摩托，大雪天騎回來水淋淋地停在樓道裡，一次他喝醉了，把電梯口的牆撞個大洞。蓋里七十不到，單身一人，性子風風火火。他同我還說得來，他愛集郵和養鳥，我送他一些中國郵票，他很喜歡；我給他拍逗鳥的照片，他看了哈哈大笑。我們看他獨身一人，一次給他送幾塊紅燒肉，他吃得很高興。我們的孫子來看我們，蓋里喜歡孩子，給他們送玩具槍。

有一天他見了我，說要把小摩托送給我，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摩托不是小東西，舊的少說也值幾百元，我禮貌地謝謝，不好意思接受。他說如果我不要，他就推出去丟在人行道旁邊的草地上任人推走，因為他要買新車了，房間裡不好放。

話說到這種地步，我當然接受了，心裡很高興有車了，連忙請鄰居給我們和小摩托一起留個影（見圖），同樓的帕特里克也在，我平日喜歡光腳，也就原形畢露了。

接著他又把充電器也送給我，我連忙請教駕駛的要點，就在樓道裡小心翼翼地試開了幾米，第二天我就在公寓旁邊的停車場上轉圈圈練習駕駛。其實，這種簡易摩托還是不難開的。它有四個輪子，後輪飯碗大，前輪比雞蛋大不了多少，所以離地面很近，很安全。

駕駛盤上只有兩個開關，一是電門，插進鑰匙一扭就通電了，另一是速度控制，起速處畫個烏龜，表示如龜爬，高速處畫個奔跳的兔子，表示速如脫兔。我經常調到比龜爬快一點，和一旁的老伴同步，不要讓她趕車。同時開動時手指要按在把手上的按鈕，手指一鬆，車就斷電開不動，這就保證行車安全。

蓋里很快買來一輛高大漂亮的新車，他興沖沖開著購物遊逛，有時還酒後駕車，沒有多久事故接二連三，新車的擋泥板破裂，車身也傷痕累累，而且他本人也受傷住院兩次，時間長達幾個月。第二次出院送回來，一條腿鋸到膝蓋下，此後他就只能輪椅出入。有時候天氣好，他把輪椅搖到大門外，和另一個坐輪椅的老人一起曬曬太陽。

再過一段時間，他健康狀況惡化，臥床不起，開始時電視成天開著，後來也不看了。社區定時派人給他送吃的和整理房間，這也不可能做得很好，我一次看見，地上都是尿跡，碗池裡堆滿沒有洗的碗，我幫著清理掉了。

又過了幾周，他姊姊來把他接回去，兩星期後布告欄裡貼出蓋里去世的訃告，我們都為之唏噓。我每次騎上摩托，心裡都感謝他，同時想到，人老了要自控，放縱就是玩忽生命。

每周六滑鐵盧農貿市場開放，我們要去買些蔬菜，順便要去華人超市和泰越超市買些吃的用的，兩個老人每人手裡提著一大包，我們九十好幾，實在難提動，路上要歇多次。有了小摩托，我在踏腳處放個紙箱，尺寸按最大可能設計，一切納入箱中，兩個老者得解放，況且車頭還有個鐵絲籃子以備不時之需。

我在車頭還綁根繩子，一次路上看見有人丟棄的皮轉椅，我們老人不講究，我用繩子綁在車後，因為都有輪子，我慢速拖回用了多年。

每星期四Shoppers要給六十五歲以上老人減價百分之二十，我們要去買老三樣：兩打雞蛋、一大袋牛奶和一把香蕉，同時每月要到更遠一點的銀行去取老人金。有了小摩托，這些都輕而易舉。

我生性好奇，凡逢市上過什麼節，有大活動，我都想要去看看，拍些有趣的照片。萬聖節後陪老伴去醫院拍片，在公交車上看見有一家門口布置奇特，我估計路程在摩托電量範圍之內，於是次日我駕車采風，豐收而歸。

遺憾的是摩托太小，無法帶老伴，總是讓她一旁陪走，我想過要換個大的，兩人同坐同遊，只有留待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