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感謝信
一個人要向另一個人表示感謝的方式有多種,其中寫感謝信就是其中的一種。我三姊保存了一封五十二年前的感謝信(見圖),看到褶皺破損、已有年代感的信紙,和上面的墨跡,我了解到它背後的感人故事。
那是一九七二年的五月,我三姊在河北省隆化縣二道營生產大隊務農。五月的山區開始春耕,村支書笑呵呵地來到田間,給正在地裡幹活的三姊一封信。三姊接過信,覺得奇怪,是誰來的呢?當她打開信,看完之後,才回想起三個月前,天津開往河北省承德的火車上發生的事情。
一九七二年二月末的元宵節過後,回家探親的三姊從天津乘晚間火車至承德,返回隆化縣二道營知青點。
夜深了,在搖晃的車廂裡,有的人已入睡,在五號車廂的三姊也靠在座椅背,準備休息。這時車廂的擴音器,傳來列車員的播音:「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在十號車廂有一位小病人,乘客中若有醫務工作者,請來救助。」
這時的三姊睡意朦朧,聽到廣播後,想可能有人病了,可這關我什麼事呢?她緊了緊棉大衣,打著瞌睡想睡覺。可不久,廣播裡又重複播出求救播音,三姊睡不著了,她想是什麼人病了,還這樣著急?三姊不是醫務人員,她只是一個初中畢業的知青。當列車員第三次發出求救廣播後,三姊坐不住了,也許是同情和好奇,她覺得有必要到十號車廂去看一看。
三姊是初中畢業生,可她在農村插隊的四年裡,自學了醫學護理和扎針灸,義務為山區農民治病,提出保健建議,積累了一些醫學護理經驗。當她來到十號車廂,列車員告訴她,是一個幼兒渾身發燙,他的父母很焦急。
三姊來到年輕夫婦的坐席,看到年輕的母親用棉大衣摟抱著一個三歲大的幼兒,孩子的母親焦急地問三姊:「你是醫生嗎?救救我的孩子吧!」三姊說:「我不是醫生,但我盡可能幫助你們。孩子是什麼病?」那位母親說:「不知道呢,上了火車不久,他就發燒了,哭鬧了半天,可能是哭的沒氣力了,現在蔫了。」
三姊從隨身的背包裡取出急救包,拿出體溫表,甩了甩,放到幼兒的腋下,五分鐘過後,取出一看,孩子體溫三十九點五度。三姊說:「孩子在發高燒,你們有退燒藥嗎?」孩子的母親回答:「哪有呀!」三姊想:「在火車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不能停車,只好自己想辦法了。」她問:「你們願意我幫助嗎?」「願意!」夫妻倆異口同聲答應。三姊說:「我有大人用的退燒藥和消炎片,我減量給孩子吃點藥,來控制發燒,防止上呼吸道感染,預防肺部發生炎症。」他們點頭同意了。
三姊帶的藥,是父母為她準備的,擔心在邊遠山區缺醫少藥。沒想到,此時用於治病救人。
三姊從急救包裡取出四環素和退燒藥片,用手指掰下約四分之一的劑量,放入勺子裡用溫水化開,分兩次餵給孩子。三姊告訴孩子的父母,這兩種藥可緩解發燒,控制炎症,可能有一點作用。「你們每隔十五分鐘給孩子餵點溫水,別讓孩子受涼,過兩個小時,我再來給孩子量體溫。」
那時是綠皮火車,車廂封閉不嚴實,三月初還是冬天的尾巴,北方依然寒冷,寒風往車廂裡鑽,車廂裡也凍人。
三姊穿過五節車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火車匡噹匡噹地行進著,車廂裡的人們已熟睡,三姊雖然疲憊,但是不敢睡,她惦記著十號車廂的孩子。
兩個小時後,三姊又來到了十號車廂,給孩子量了體溫,孩子的體溫三十八度。三姊又給他們同樣劑量的兩種藥,囑咐過一會兒給孩子餵藥,保暖多喝水。
就這樣,三姊往返數次,到了凌晨四點,三姊下車前,最後一次去看小孩時,他的體溫已恢復到正常的三十七度,也安穩地睡著了。
火車到達了承德火車站,三姊背上背包,提著行李,下了火車,隨著人流,走出了車站,又搭乘汽車轉往隆化縣二道營知青點。
那兩位年輕夫婦也在承德火車站下車,他們抱著孩子,來到五號車廂,想找三姊表示感謝,可三姊先行離開了。
他們在火車站裡四處打聽,一位天津知青看到他們焦急要找救孩子的恩人,被感動了。他問清原委,說他有一次在隆化縣知青報告會上,聽到表揚過二道營一位姓李的女知青自學醫學護理,用針灸為村民治病的事蹟,他推斷可能是她。
兩位夫婦記下那位知青的話,回家後,給隆化縣知青辦公室寫信,期望找到救孩子的恩人和轉送他們的感謝信。後來,隆化縣知青辦收到了他們的來信,又進一步確認核實,把信轉給了公社,公社又轉給了二道營知青點的村支書,最後,感謝信才轉到了三姊的手裡,時間已過去了三個月。
讀了這封感謝信,給人真實和感動。三姊不是醫生,但她在有人病危患難時,用自己有限的醫學知識和隨身帶來的藥物,勇敢地去治病救人,是難能可貴的。如寫感謝信人所說:「你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是下鄉知識青年學習的模範。」
時間過去了五十二年,當年在火車上被救助的幼兒已五十五歲。假若那時在火車上沒有得及時治療,沒有藥物控制發燒,和對病情的護理,孩子很可能留下後遺症。他的父母已耄耋之年,他們會感謝一輩子。
夜行火車途中救人,做了功德事的三姊也七十有餘。三姊說,她的知青歲月沒虛度,她把二道營山村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因為那裡留下了青蔥歲月的記憶。如這封感謝信背後的故事,是她青春記憶裡的一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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