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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之初的洮南(下)

我九叔趕花軲轆馬車接我父母從洮南縣城回鄉下,半路遇到幾個身挎輪盤槍的蘇聯紅軍,他們攔住馬車,強行把一匹馬給搶走了。那匹馬是叔叔們的生產和生活工具,叔叔們為了我們失去了牠,父母過意不去。

為了挽回損失,一天父親拿著僅有的一塊手表,帶我坐在縣城北門裡的路邊,想用這塊手表與蘇聯紅軍交換一匹馬(他們有很多搶來的馬)。果然,來了幾個牽著馬的大兵,他們見父親手裡拿著一塊手表,便上前搭訕。父親用手比畫要用這塊手表換一匹馬,他們痛快地答應了。我們正高興時,他們之中的一個人抓起那塊手表,和其他幾個人騎上馬就跑了,父親氣得罵他們是土匪。

蘇聯紅軍還發行了粉紅色的紙幣,許多人家的這種錢,後來都成了廢紙。人們罵道:「打跑了小日本,又來了老毛子!」

就在這一九四五年,蘇聯紅軍從洮南縣城撤走後,不知是什麼背景,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組建了東蒙人民自治軍。駐紮在洮南縣的是自治軍的一個支隊,有一個名叫胡秉權的人,是這個支隊的頭目之一。大多數民眾並不知道這個自治軍的名字,都說他們是「土八路」。他們摘掉了「國民黨洮南縣黨部」的牌子,但縣政府還在,傳說已是民主政權,縣長還是王克明。我姥爺家院內就搬進一戶姓劉的自治軍的人家,誰也沒有跟這家人打過交道,不久他家無聲無息地搬走了。

到了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洮南縣城又響起槍聲,有光復軍攻城,同自治軍交戰,打了四晝夜,縣城落入光復軍手中。這光復軍,全稱是國民黨先遣軍,人數很多,是當地幾股土匪組成的,每個人胳膊上戴帶著白袖標,袖標上印的就是國民黨先遣軍這幾個字。據說匪首的軍銜是沒有受委任的師長,他就是前面說過的參與張羅成立「國民黨洮南縣黨部」的那個李樹藩。他們也在洮南縣建立了縣政權,縣長依然是王克明。

光復軍在洮南縣城作惡多端,拿著槍明目張膽地到民眾家裡搶劫財物。有的匪徒沒有槍,用一根鐵棍吞在棉襖袖中露出一嘎達鐵頭冒充槍管,嚇唬民眾,搶東西。有的土匪還霸占民女,吹喇叭、抬轎子娶媳婦。

一次我從洮南縣城去鄉下,走到北門外的大壩上,一個匪徒拄著槍在那裡站著,見我路過那裡,便翻我的衣兜,他翻來翻去翻出一塊墨、一塊橡皮,還有幾毛錢,全被他沒收了。我立刻想到一句話:「閻王爺不嫌鬼瘦。」

光復軍在洮南縣城折騰了一個月出頭,被解放軍擊潰。一九四六年一月三十日,也就是舊曆臘月二十八,解放軍進城了。

解放軍進入洮南縣城後,陸續有傷員運送到這裡,街道辦事處派人抬擔架從火車站往城裡運送傷員。父親雖然臨時住在我姥爺家,但是街道辦事處也安排他抬擔架,他有哮喘病,派他抬擔架時由我頂替。這時我十三歲,和大老爺們一起從火車站將傷員抬到小北門裡的一個地方,路程不下八、九里,走起來幾乎小跑。

東北剛一光復,洮南縣城的學校暫停辦學,學生都失學在家。不久,有同學告訴我說富文學校上課,我去了一些日子;又聽說敬仁學校上課,我也去了一些日子。那時學校能有人教課就好,沒有什麼規章制度,學生願意來就來,願意走就走。

我在敬仁學校聽課時,一位孫老師教我們古文,讓我們背誦「古文觀止」中的幾篇文章,還讓我們練習寫毛筆蠅頭小楷。他曾讓我們背誦過「壯志歌」,對我有所鼓勵,催我奮進至今。我記得,孫老師針對「壯志歌」中的「得勢者讓他誇口,失勢者暫且埋頭」,意味深長地說:「別看王克明當縣長得勢讓他誇口了,還有暫且埋頭的人呢!」

那時我學習很用功,每天放學回到家中或背古文,或寫小楷,也算撿回來一點光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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