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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三角

「到黑板報組拍照留念了。」老師話音未落,幾個男生立即湧到鏡頭前擺Pose了。黑板報組長薛之願一反常態,嚴肅地說:「我們黑板報組只有三個人,阿影快過來拍照,我們才是板報組鐵三角!」其他男生立即讓位給我,喀擦一聲,歷史性一刻被定格在一九九○年緊張得令人窒息的高考前夕(見圖)。

就算沒這張照片,我的腦海中依然記憶猶新當年拍照那刻的羞澀思緒,而且我也不只一次坦誠而感慨地說:我不但是文科班黑板報組的,還是學校文史板報組的成員,我們的板報期期拿獎,可是我一個黑板字也沒有寫過。

高二文理分班後,只有我們四班是文科班,和五班一樣算是尖子班了。對於從慢班上來的我被派在黑板報組,很多同學是不服的,特別是那些寫字龍飛鳳舞、自詡為習得王羲之書法精髓的男生,更瞧不起矮小的我;更重要的是學校有個大農場,每逢星期四下午兩堂課是集體勞動,而我們三人只負責出黑板報,故而別人就有些眼紅了。但黑板報除了被同班同學品頭論足外,還要全校評比;作為文科班的板報則是莘莘學子們夢寐以求的學習角,看著師兄弟們趨之若鶩爭看板報,我們也倍感壓力。

第一次出黑板報,三個人尷尷尬尬地聚在一起。薛組長揉搓著那修長的白淨手指,雪白的臉頰瞬間變紅,他立即舉手托托眼鏡,並遮住了半張臉,輕聲說他擅長於寫字,並問趙佳的字畫如何,得到肯定回答後,兩位男生立即靠在一起,拿出各自準備好的文稿比畫了一會後,站上椅子沙沙地寫了起來。

雖然我小學時也出黑板報,老師也曾讚揚過我寫字好,但也就這樣了,我的字一點進步都沒有。我磨磨唧唧了一會,挑了份最短的文稿,在黑板的左下角認真地寫。不行,我換了支圓滑的短白粉筆來寫;還是差強人意,我又換了支紅色的粉筆來寫;望望兩位拍檔的字,我快速把我的字擦乾淨了。見我滿面粉塵,薛組長的臉比我的臉更紅,他柔聲叫我整理文稿,彷彿稍一大聲就會把我嚇哭了。

第二、三次出黑板報,都有其他男生搶著來寫黑板,他們的字剛勁有力、飄逸俊朗,行雲流水間皆充滿著靈氣,六平方米的黑板成了他們的字畫競技場,也成就了一場場震撼的文化盛宴。我完全被透明化了。

正當我準備請辭之際,語文老師在課堂上抑揚頓挫地把我的作文大聲朗讀,並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其他班的老師也拿它去做範文了,一時間我名聲大噪,又恢復了自信。第二天,薛組長腆著紅臉行到我座位邊,托托眼鏡後柔聲說:「明天的板報以校運動為主題,你寫兩份稿子來。」我,如獲聖旨。

薛組長可謂妙筆生花,字字如珠,重要的是他的字速如神且精準無誤。歷史老師把整本備課簿交給他,同時也無情地扼殺了他寶貴的課間十五分鐘。他把黑板分左中右三部分來寫,密密麻麻的白粉筆字令黑板瞬間變白,我們剛抄完左邊的筆記,他已經寫完了,從不會遮住我們的視線。

歷史老師講課形象生動,有人代為板書,他省很多時間,講完正史又講野史,我們個個聽得津津有味,也搶著評論自己對該歷史人物和事件的不同看法。只苦了薛組長一人,抄兩遍筆記,但他從無怨言,還是笑瞇瞇地紅著臉,跟著其他班的老師去做槍手了。

趙佳,人如其名樣樣俱佳,字畫無可挑剔,設計的板面新穎脫俗。他更像是舵手,每次都是他當天定了方向,我供稿,組長寫,他畫龍點睛完成整個版面。不到一堂課時間我們就完成了巨作,並把學校最新的事件都刊出了。

「沒理由他們四班每期板報都拿獎 ,總壓住我們。」五班的文欽拖著他班的黑板報趙組長闖進來,黑實的瘦臉脹得通紅,「聽說還有個女的出黑板」,那不屑的話語配上凸起的大眼鏡,活脫脫像隻憋著氣的小蝌蚪。

望著趙佳在最後修飾版面那份傳神專注,不可複製的創意工筆游走於黑板的間隙間,他驟然像隻鬥敗了的公雞,「肯定是抄襲來的內容,這個算什麼笑話?小明哭著說同學們都笑他長得像猴子,他爸爸安慰他說:別生氣,你長得像我就行了」,頓了頓,「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笑了起來。

五班的班長和學習委員由始至終靜靜地站著,看我們出黑板報,此刻終於開口:「剛才這兒有空白,是即時問她才補上的這個笑話。」五班長指了指我,然後拍拍文欽的肩膀走了。

三十多年了,「鐵三角」固定不變地鎖在我心間。薛組長早已用他手中的筆勾畫出了絢麗多彩的人生;趙佳手中的筆是判決人間的善惡,他成為了出色的法院院長。而我,還是那般羞澀、靜默地躲在他們身後,永遠是他倆最忠實的觀眾,守待著一片文學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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