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下的奮鬥歷程(上)

讀了日前上下古今版謝基立醫生的文章「難忘寒窗苦讀歲月」，深有同感，不由想起我家兄弟姊妹求學的艱辛歷程。

我姊姊讀書非常優秀。十二歲時，她隨母親從寧波家鄉來到上海，與在上海旅館業工作的父親團聚。 一個鄉下毛丫頭，竟然成功考取競爭激烈的上海市第六女子中學，令上海人鄰居對她刮目相看。

可惜，作為優等生，她在初中三年畢業時，由於是家裡的老大，為了幫助父母養家，她不得不放棄升高中的機會，開始了打零工的生涯。家庭經濟壓力讓她犧牲了繼續接受教育的機會，成了她一生的遺憾。最近幾年，我每年都在經濟上給姊姊一些補貼，希望能讓她的晚年生活稍微寬鬆一些。

我兄長依靠學校的讀書補助，讀到高中畢業，並且成績優異。然而，由於六○年代的饑荒和缺乏營養，他在高二時患上了肺結核，休學兩年後再次復學。當他報考大學時，因為體檢表上「肺部鈣化」的字樣，未能被大學錄取，儘管他的班主任打包票他能考上重點大學。

沒想到不久後，學校竟然動員他去新疆參加邊疆建設，母親對教導主任說：「他健康不及格，連大學都不肯錄取他；那麼，他倒有身體的本錢去邊疆搞建設了？」 文盲的母親竟然問倒了知識分子的學校領導。

最終，兄長被允許參加一個招收小學英語教師培訓的考試，當場考試，作為高中英語課代表的兄長，考得非常出色，毫無懸念地被當場錄取。經過一年的培訓，因成績優異，被分到市內重點的上海小學任教。

我兄長當教師時的月薪僅為三十四點五元，還得每月補貼父母十元，這樣他實際可支配的生活費只有二十四點五元。他的生活開支很緊張：飯錢十二點五元，五元用於買書，兩元零用來購買日用品和必要的車錢等 ，五元用來添置衣物。

第二年， 文革開始，工資轉正的手續被無限期拖延，整整七年間，兄長的月薪始終只是三十四點五元。直到七年之後，他才有機會加薪到四十一元，仍舊是微薄的低薪。

那時，兄長的生活狀態非常艱苦，只有一套陳舊不堪的外衣，洗了之後周末就不敢出門。腳上所穿布鞋是露小腳趾的，冬天也是這雙鞋，腳上凍瘡累累。內衣褲和被子也十分破爛，都是補了破，破了再補，補丁累累。沒有床單，只能用包袱布代替。買不起手表，為人師表，給學生上課靠心理感覺掌握時間。

為了節省車錢，兄長周末不回家，只在寒暑假學校放假關門時才回去；即使回家，他也向父母交每天四角的飯錢，因為家裡經濟十分拮据。有些經濟條件好的學生，甚至公開看不起他這位老師，這讓他倍感壓力和無奈。

然而，兄長每月有五元錢的買書專款，這讓他內心充實，感到奮鬥有了目標。他開始自學大學課程，從頭開始購買各類高校教材，包括英語、古文、歷史，以及經典著作，如「二十四史」中的前四史、資治通鑑、名家詩文集等，以及工具書、參考書等。他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潛心自學文學、美學、歷史和外語，從來沒進過任何補習學校。整個大學課程，兄長沒交過一分錢的學費，完全依靠自學，最終考上研究所。

在研究生階段，他便開始發表論文和撰寫書籍，作品包括「論『水滸傳』在中國和世界文學史上的地位和意義」，以及「王國維文學美學論著集」等。這些努力不僅展現了他的才華，也為他今後的學術之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近日，我收到他著作的年表，論文尚未包括在內，其著述、編校涉及文學、史學、美學和文論等多個領域，已經出版的以及待出版的著作達到五十三部。這些書中，最短的一部「上海美術史」字數，被出版社規定為十五萬字；其他書籍的篇幅，通常在四十萬到五十萬字之間。而一些較大的作品則接近或超過百萬字，如「中國美學縱橫新論」 九十餘萬字，「『西廂記』注釋匯評」達一百四十七萬字，「王國維集」則有一百九十八萬字。

最近，他的史書「漢匈戰爭全史」得到了某股份公司的投資，目前正在籌備拍攝成一部戰爭大片。這一切都彰顯了他的學術成就和影響力。

儘管兄長經歷了健康問題和經濟困擾，但他依然透過自學考取並獲得了碩士學位。畢業分配時，他又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導致失業長達數年，然而，憑藉超強的抗壓能力，他在逆境中不屈不撓，最終在學術上取得了顯著成就。他無疑是自我教育的典範，讓我們兄弟姊妹倍感自豪，我們以他為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