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匠(上)

一張磚刀，一把掛尺，這就是磚匠的全部工具，恐怕沒有哪門手藝的工具比這更為簡單的了。但就是這樣簡單的工具，卻建造出了無數的大房小屋、高樓大廈。

因為工具簡單，我們鄉下不少人會做磚匠，甚至不用學什麼，就可以跟著磚匠師傅去攬活幹。雖然如此，但想要成為一個技藝高明的磚匠，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初學者必須跟著有名頭的師傅才有活幹，幹活時師傅會隨時招呼他，磚要封得實在，牆要行得平正，這一切就靠這兩樣簡單的工具。

磚刀和菜刀差不多，但比菜刀厚實，刀柄是鐵做的，顯得有些笨拙，拿在手裡沉沉的，挑泥、砌磚、砍磚、抹縫，都由磚刀完成。磚刀看似笨拙，但磚匠卻運用自如，彷彿將軍的武器，和他融為了一體。

砌牆時，左手捏著磚頭，右手用磚刀挑起大半刀泥，一半抹在磚的四沿，一半抹在待砌的牆口上。接著把手上的磚平壓在上面，用磚刀拍平拍實，再把磚縫溢出的泥刮掉，用刀刃把磚縫抹實，一塊磚就砌好了。到了牆角，如果磚塊長了，便操起磚刀，「咚咚咚」幾下便把多餘部分砍掉了，切口十分齊整。就這樣，磚一塊一塊砌上去，慢慢便成了一堵牆，一座新屋。

掛尺是用木頭做的，長約一米二三，寬約一二分，厚約一二寸。雖然叫尺，卻沒有刻度，在它上方四分之一的地方垂直鑿有一個方孔，橫穿著一根可活動的小直尺，和架身成標準直角。掛尺和小直尺的交接處綁著一團線，線的一頭纏著一個小吊坨。掛尺雖然簡單，但材料卻極其講究，要用老屋的架梁，那樣做出的掛尺又平又直，而且不會變形，測量得準。砌牆時，掛尺掛在牆的一頭，把線從牆的上方平拉過去，吊坨沿牆的另一頭垂直吊下。這樣，用一橫一直兩根線做參照，砌的牆才會平正。為了防止出現偏差，磚匠經常用掛尺在牆上比畫，用直角對著牆角測量，如果沒有合縫，要隨時調整。

兩樣這麼簡單的工具，卻能建造出那麼漂亮扎實的高樓大廈，確實有些不可思議，因而對磚匠技藝的要求也就非常高。因為技藝高超，也就有了很多講究。做一棟新房，下腳（即築基）、豎門、過門、齊簷、封頂、竣工等都有一定的儀式，東家要給「墨頭」（為首的磚匠）紅包。例如下腳，要挑一個好日子，那樣新屋做起來後才會吉利。

萬丈高樓平地起，下腳非常重要，不但要砌得扎實，關鍵還要平整，很考驗磚匠師父的能耐。傳統磚匠沒有水平儀之類的先進工具，但他們有自己的土辦法。在屋基四角打上木樁，拉好線，沿線平放一節盛滿水的竹筧，放一塊小紅布條在裡面，如果布條位置正對中央，說明屋基平了。方法雖然簡單，但卻量得非常準確，我們不能不佩服磚匠的智慧。

下好腳後便是「豎門」。藝匠們在「墨頭」的指揮下，在中堂前豎起大門，並在上面貼著寫了「紫微鎮照」、「奠基大吉」的紅紙條。豎好門後便開始砌磚，我們叫行牆，也就是正式開始建新房了。然後依次是過大門、上梁、齊簷、封頂等，直到竣工。這些儀式每一道都很隆重，墨頭要「喝彩」，尤其是新屋竣工。爆竹「霹靂啪啦」響起了，墨頭莊重地站在新屋前，在瀰漫著硫磺芳香的爆竹煙霧裡唱喝著：「泰運啟宏圖哇，鴻基造峻宇喲，瑞氣繞仁宅囉，祥光照福地……。」墨頭的聲音高低婉轉，抑揚頓挫，人們認真聽著，想像著做屋的東家從此便會興旺發達起來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