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鄉愁

每個人的心底裡，都會珍藏著一份記憶中的美食。它，也許是小時候故鄉的一碟小菜，又或者是媽媽的一道菜餚；也許是與熱戀情人共享過的一包零食，又或者是外婆在年三十趕製的糕點……。這份珍藏的美食，伴隨著我們在人生的路上兜兜轉轉，在這個世界浪跡天涯。當唏噓的往事在歲月裡逐漸依稀遙遠，這份舌尖上的記憶卻依然刻骨銘心，並牽引著我們去尋尋覓覓，試圖讓這份曾經的溫馨喚醒在味蕾上沉睡的密碼。

終於，有一天，我們找到珍藏的秘笈，躍躍欲試地試圖去複製那道久違的菜餚；又或者，我們滿懷渴望，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坐回到那間冠名正宗的店鋪。然而，美食端上，一陣視覺的滿足，一輪心境的雀躍之後，襲來的多半是一絲的失望，因為，再正宗的菜餚，也找不回原來的味道了。

在我的記憶裡面，也刻印著這樣一道陪著我長大，至今依然揮之不去的美食：粵式腸粉。

腸粉是一道很大眾化的粵式傳統美食，它是由米粉漿薄薄地攤開，然後蒸熟，再把它捲起來。腸粉裡面可以是什麼都不放的齋腸粉，也可以隨意地放上肉末、蝦仁的各類肉腸、蝦腸，甚至可以捲上一根油條。吃的時候，淋上油、醬油，嗜辣者還可放些辣椒醬，再配上一碗清淡的白粥，就是廣州人一道經濟美味的早點了。

在廣州的大街小巷裡面，都遍布著很多這樣的粥粉小食店，對市民來說，甚為方便。記得小時候，我跟著外公外婆住的居所附近，就有這樣一間簡樸的，離家只有步行之遙的粥粉店，那裡幾乎成了我小時候早餐的「食堂」。

在寒冬的早晨，天色濛濛亮，或是依然漆黑，四周的民居依然烏燈黑火，街道依然沉睡在冷清裡，唯有小巷深處這家簡陋的粥粉店，亮著桔黃的燈光，冒著騰騰的熱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讓我們這些趕早的上學、上班一族倍感親切和溫暖。

慈愛的外婆，為讓我可以多睡一會，常常到店裡把早餐買回家才把我叫起來，但我卻更喜歡跟著她到店裡。其實，並不是店裡的氛圍會令我吃起來更香，而是，我喜歡看著店裡的廚師做腸粉。

那時，小食店的廚房是敞開在店門口的。在等候時，我總喜歡站在那裡，呆呆地、出神地看著廚師熟練地烹調腸粉。先把一大勺米漿倒在一塊鋪在抽屜式蒸鍋的濕布上，再用勺背把米漿鋪拉均勻，然後關上「抽屜」，讓粉漿在櫃內蒸騰的水汽裡慢慢固化成型。

幾分鐘之後，廚師把「抽屜」拉開，用一塊像刀子一樣的薄鐵片，靈巧地把蒸好的腸粉與濕布分離，成捲，再把腸粉放到碟子上，用那塊薄鐵片把長長的腸粉切段，淋上香噴噴的油和醬油，一碟香滑可口的腸粉，就這樣在廚師熟練的操作下一氣呵成了。

我的童年，就是這樣與腸粉結下了不解之緣。同樣，腸粉，連同淋在它上面的醬料的味道，還有那個小巷深處的粥粉店，以及那一連串做腸粉的工序，當然少不了外婆的身影，都刻印進了我童年記憶的細胞裡，深藏於我的舌尖下。

出國後，吃腸粉成一種奢侈，即使偶爾去解解饞，也找不到當年的味道了。

每次回國，當父母朋友問我想吃什麼，我總會不加思索地說：腸粉。然而，即使他們把我帶到裝潢高級的酒家，或者說是腸粉品牌專賣店，用的食材也比當年高檔豐盛了不少，無可否認那些腸粉的口感食材味道全都無可挑剔，然而，卻都找不回陪伴過我童年的那家小吃店做出來的味道了。

也許，只有小巷深處的它，才是解開我舌尖上的密碼那把真正的鑰匙？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我只能遺憾地說：這輩子，這份記憶中的腸粉，只能永遠不可解碼地珍藏於舌尖下了。因為，一同刻印進去的小店、小巷、童年，還有那份童真的心境……，都已失落在歲月的長河裡，成了一份只能回味，無法重拾的記憶。

近日，在微信上刷到一個做腸粉的視頻，看後又一次令我的腸粉情結甦醒氾濫，引發一股躍躍欲試的衝動。雖然，在我如今居住的加州矽谷，中餐廳比比皆是，要吃腸粉，也就是踏出家門，開十來分鐘車的事情，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很認真地按照視頻裡的指導嘗試了。

雖然，我並沒有獲得預期中的成功，其實本來就沒寄予多大的期待，但是，我享受了製作的過程。也許，這份快樂，來自於我對隨風飄逝的童年那份短暫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