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情懷

我記憶中最難忘的鞋子竟是木屐。大概三歲那年，剛過了冬至，父親帶我到離家不遠的平泰市，夜市人潮如鯽，我們來到一個鞋攤，父親蹲下替我選了一對屐板，攤販取了兩塊透明膠片，量了我的腳，拿起小鐵鎚和釘子在砧上敲打，一轉眼木屐就做好了，我興高采烈蹬著新木屐回家。

過新年時，不知怎的，我的腳板突然長了很多發癢的泡，雙腳天天上藥裹著繃帶，根本沒機會穿新木屐。父親說本來要帶我們去動物園，因為我的腳不方便，只好作罷。我一聽，忍痛在床上踏著大步兜圈子說：「爸爸，我能走路了。」結果到了動物園後，我全程都賴在父親的肩膀上。

小時我們住在木屋區，火災是家常便飯。一天半夜，我們在睡夢中被喧嘩的人聲吵醒，巷的末端正冒著濃濃黑煙，熊熊的火焰照得天空一片血紅，空氣中瀰漫著燒焦味。我跳下床赤腳奪門而出，背後卻傳來年幼妹妹的叫喊聲：「我的木屐！我的木屐！」「快跑呀！還管什麼木屐！」我回頭大聲吼。「沒木屐我走不動。」我當時哪裡想到，妹妹如何經得起在滿是尖銳礫石的路上奔跑？最後還是父親把她抱出了巷口。

家裡有一雙嵌硨磲的工藝品木屐，母親幾十年前穿的，木屐的造型和普通沒兩樣，只是製作的材料不一樣，天鵝絨屐耳（即屐帶）配上黑漆屐面，還嵌上硨磲的圖案，母親覺得這麼別致的物件，踩在腳下是一種糟蹋，只穿了幾次就擱在鞋架上不捨得穿。

每次看到它，我耳邊彷彿響起母親穿著它「咯咯」的腳步聲，更懷念我兒時那段穿著木屐、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