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買年少
我們開著上世紀末的老爺車,在車站上找尋姪孫高瑞的身影,一位摩登的長髮青年笑嘻嘻地招手,接著四個年輕人一起湊上來喊auntie、uncle,雖然輩分上有落差,但是我們卻欣然接受,畢竟千金難買年少。一聲吆喝下,老爺車卯足勁在高速公路上大展雄風。
高瑞說這些同學和他一樣,都是舊金山大學國貿系交換學生,兩個日本人、兩個韓國人,只有他來自台灣。他們能在有限的語言能力下建立國際友誼,真是後生可畏。我的青春小鳥也跟著飛躍了起來,用日語念著一段從前在航空公司的廣播詞,沒想到寶刀未老,喚醒了沉睡的往事,也換來了掌聲。至於韓語,只好由外子出馬,憑著在三星電子的工作經歷和下了幾年苦功學的韓文,拉近了距離。
約好了去史丹福大學食堂用餐,幾個年輕人在寬敞的大廳裡,好奇地盯著各種不同的餐車台,不斷地問我:「真的可以自行取食物嗎?」
我帶著他們繞了一圈,轉身走到餐桌上,只見五個年輕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拍照,陽光從落地窗中溜進來湊趣,每一盤食物都成了一幅精緻的畫。
步出了餐廳,邁向胡佛塔(Hoover Tower),這一棟二百八十五英尺高的塔樓是為了慶祝大學成立五十周年而建,名字取自畢業於史丹福的第三十一任美國總統,本想邀他們登上塔頂許下宏願,卻被前來修護的工程車擋住了,只好開一張延期支票(rain check)。
史丹福大學的景點都集中在主方院(Main Quadrangle)周邊,我權充導遊,介紹紀念教堂(Memorial Church)的羅馬式建築的外觀,和中庭對稱的庭院設計,心血來潮,藉著美輪美奐的古典背景拍出年輕人的生命力。
史丹福大學收藏了許多羅丹的雕塑作品,主庭院就可以看到《加萊義民》這組群雕,六尊雕像源自十四世紀中葉英軍入侵法國加萊城的故事,當時六個加萊城民帶著鑰匙去投降英軍。
羅丹以相當寫實的方式,呈現了這一群為加萊而獻身的六壯士,處死的姿態是相當屈辱而悲壯的,我權充攝影師,在陽光普照的草坪上為這些年輕朋友先打了卡。
參觀Cantor和Anderson兩大博物館之前,先簡短介紹史丹福的創校歷史,一八八五年,鐵路鉅子史丹福為了紀念他們早逝的兒子而創立,由於一場因緣際會,原打算投資常春藤盟校的資金轉入加州,一個開放而不沾染神祕社團的學府就此誕生。我主動代替院長發展海外校務,鼓勵高瑞下次來此遊學。
驅車回家時,幾個年輕人在後座聊起了音樂和出國見聞,當年我們踏上異鄉土地時,忐忑不安地遙望的星球又反射回來,似曾相識的光芒映著高談闊論的年輕人,這回,他們只能一閃一閃地當聽眾了。
從冰箱中取出了家常料理和牛肉麵,自從兒女們相繼搬出後,一直處於空巢狀態的偌大房子,這會兒,來自五湖四海的青年學子燃起了人間煙火。
驀地,我想起了哥倫比亞作家馬奎斯的作品《百年孤寂》,書中那位布恩迪雅家庭的老祖母,總喜歡準備各類食物招待南來北往的旅客,她堅信廚房的食物和沸騰的人氣,是「家」的必要條件。
我看著大夥吃得盤底朝空,心裡湧現一陣欣慰,卻依然客套地採用了外交辭令:「今天招待不周,許多景點沒來得及解說,請見諒。」
幾個年輕孩子舉起雙手點讚說:「我們給auntie、uncle滿分。」這時傳來日語、韓語夾著英文的謝意,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一向空盪盪的房子沾染了青春氣息,蓬蓽也熠熠生輝,老爺車安靜優雅地在車庫裡等著頒獎,今夜,應該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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