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瑪麗亞

剛認識瑪麗亞時，覺得她和我想像的墨西哥女孩很不一樣，她皮膚很白，個子高又壯，還很容易害羞臉紅。她一進我們這個中國城的初中，就當起了八年級雙語班的導師，帶著十幾個十五、六歲的青少年。她一句中文都不會說，只能靠我這個雙語助教當她的翻譯機了。

瑪麗亞雖然很年輕、不會說中文，但是她是我在當助教二十五年生涯中，見過最認真、最有創意和對中國新移民學生最有愛心的老師。

學生除了數學、體育、音樂課，所有其他課程都和瑪麗亞及我在一起。英文、社會學、科學的教材都是她準備的，但是很多時候，當同學們在課堂上用不懂的眼神看著我時，我就用中文解釋給他們聽。如果他們有問題想發問，我也幫他們傳達給瑪麗亞。

為了讓新移民學生更瞭解其他文化，瑪麗亞和上城的西語雙語班聯絡，讓我們有機會參觀他們的學校。兩邊的學生都是新移民，也都不太會英文，但是很友善地接納彼此。那天參觀完學校，中午兩班同學在老師的帶領下，一起去一家墨西哥餐廳用餐，演奏者彈唱著輕快活潑的歌曲，同學們吃著墨西哥的玉米片、夾餅、雞肉，體驗墨西哥美食，可以看出他們是充滿好奇並很開心地享受美食。接著我們也邀請這些西語雙語班的學生來我們班參觀，帶他們逛中國城，看天仁茗茶的茶道和去茶樓飲茶，還在林則徐銅像前拍照，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有一天中午，瑪麗亞氣急敗壞、流著眼淚來我的辦公室找我，原來班上有一個男同學，他是很乖巧、認真學習的孩子，沒想到和其他族裔的學生在走廊打架，被抓去訓導處了。事情的經過是他在走廊跑的時候，不小心碰了對方，說了一句對不起，但對方還是很火大，我們學生不會英文也不會解釋，對方就推他，於是兩個人就打起來了。

訓導主任調解後，我們帶學生回到教室，學生臉上被抓傷、嘴角流著血，瑪麗亞就像心疼孩子的媽媽一樣，她流著眼淚，讓為學生清理傷口的我，也忍不住跟著傷心起來。這才發現短短的幾個月，我們幾乎朝夕相處，不但是有師生的情誼，更像是情感濃郁、團結一心的一家人。

瑪麗亞深知移民家庭的艱辛，生活都不容易，家長哪有時間帶孩子們去紐約各處看看。學校非常開放，鼓勵我們帶學生做戶外教學活動，瑪麗亞年輕有活力，她帶著學生去中央公園走遍各處，大草原、噴水池、湖邊，甚至爬上城堡，大家玩了一整天，最後走得我腳踝舊傷復發。

為了省錢，我們搭史泰登島的渡輪，一樣能看到自由女神像，還參觀了大都會、自然歷史以及現代藝術博物館，回想起來，那一年我們真的遊遍紐約許多景點。

為了讓學生學習不枯燥乏味，瑪麗亞又有新點子。她向學校申請廚房教室，讓我教學生做菜，我們先做調查，再整理出學生們最想學習的料理。我們先去買材料，告訴他們每樣食材的英文，並寫下來，學習讀音和字母，做為將來考試的題目之一。

進廚房當天，我們分成四組，我先教他們最想學的壽司，是那種海苔在外面，裡面包蟹條、黃蘿蔔、蛋絲和火腿絲。瑪麗亞此時也變成學生，她很認真地學習料理。我還帶著大家做了排名第二、學生想學的韓國粉絲、韓國煎餅，再加上炸排骨還有青菜。那天真是熱鬧又開心，希望這些學生能真的學到一些烹飪技巧，回去做給家人吃。

畢業典禮在即，瑪麗亞知道那天一定很忙，沒辦法聚在一起，我們等學生所有的市考、會考和大小考試結束，就選了一個 下午在教室舉行小派對。學生們放著喜歡的流行歌曲，帶來許多小零食共享，並拍照留念。突然瑪麗亞叫學生安靜下來，她拿著一張卡片走向我並讓我站起來，她說因為我，她才能在這間教堂順利教書，她很感謝我。

當我打開卡片時，看到幾乎每位學生都寫下了感言，讓我感動不已。卡片裡有一份送我的禮物，那是一張DVD，學生幫我當場播放。當優美的旋律響起，一張張我們全班的照片接連播放，有去墨西哥餐廳的美食、渡輪經過的自由女神、現代藝術博物館梵谷星空畫前的合照、中央公園、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樹，還有男同學手忙腳亂在捲壽司等影像，每張照片都代表學生們一天天的進步，並開始融入這個新移民國家。

當DVD播完燈光開啟，我看到瑪麗亞不捨的眼淚和學生們泛紅的眼眶。我深深地期望這些孩子能記得，在他們踏入這個陌生國度、進入學校的第一天開始，我和瑪麗亞對他們就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和關愛，讓他們能盡快融入這個社會。我也期望這些學生，不管以後面對什麼樣的生活，都希望他們不要忘記，曾經擁有美好的第一年學校生活。

後來學校安排瑪麗亞教科學，也是雙語學生，每一周我也會去她教室幫她翻譯，她的課程很多，有不同年級和不同班級，我們忙到沒有時間交談。幾年後，這個純情的女孩離開了學校，聽說她愛上了一個男生，就立刻結婚了，婚後隨著夫婿回到了他的家鄉巴基斯坦。

後來又聽到瑪麗亞生了一個女兒，而後她離婚，一個人到西部去生活了。希望這個可愛、善良又純情的瑪麗亞，能夠找到她喜歡的生活，不會因生活的挫折而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