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婿
病患是一位瘦小的華裔女子,戴著口罩坐在大輪椅上,旁邊有一位頭髮全白的白人陪同。我與病患很自然地以中文聊了起來,她已經八十五歲,頭髮卻烏黑,來自中國東北,在美國已經待了二十多年,也隨著女兒和女婿一家人在世界不同的國家住過,德國、維也納、韓國、日本等,她如數家珍地說著。
她的談興頗濃,一股腦兒說了不少,我也才知道,旁邊這一位高大的白人是她的女婿,她的女兒仍在工作,女婿常帶著她去看病。兩人一同出入醫院,常讓別人以為是夫妻,其實是「娘婿」,並且她至今仍與女兒、女婿住在一起,我眼睛一亮,讚美她真是幸福。
這個白人叫做麥可,在美國國務院工作多年,才剛退休。因職務上的需求,他曾去過許多國家,也到過台灣,但謙稱他的中文不行,我與他以英文相談甚歡。病患突然問女婿,她的藥呢?女婿說在車上,並堅持要去車上拿來給她,他先跟櫃檯的服務人員說了一下,就去車上拿藥了,這一去一回也得將近十分鐘。
病患提到了她的四個小孩和多個孫子,以前幫忙照顧孫子的種種趣事與辛勞,孫子們都已經長大工作了,仍與她非常親密,不時來拜訪她。她的雙腳水腫,今天穿著女兒的球鞋前來,也提及最近所做的治療及意外:在家跌倒兩次、撞到一次牆,導致左眼烏青,但她的精神狀況倒是挺好的。
麥可拿了一小罐止痛藥回來,她吃了藥,喝著自己帶來的小罐瓶裝水,小水罐還是裝在一個塑膠袋內,她動作緩慢不順,細心的麥可立即接手將罐袋裝好,放在大輪椅的側邊。老人家繼續說到,那一回在家跌倒失禁時,她這女婿任勞任苦地照護她最多,欣慰感激,溢於言表。我直誇她命好、幸福,並豎起大拇指稱讚麥可。
護士終於叫到病患了,我尾隨而入,麥可才知道原來我是他丈母娘的口譯員,他說,以前的口譯員都是電話或視訊,今天竟然真人出現了,他以為我只是和他丈母娘閒聊的路人甲。
護士先是量測病患的體重、血壓、體溫等,麥可的英文當然不在話下,所以我「口譯的工作量」極微,我覺得該譯給病患知曉時,我就盡量說出。之後被帶進房間內,護士又是一番詢問,病患目前用藥的狀況,護士查看電腦逐一說出藥名,麥可如數家「藥」地立即回應,他對丈母娘患病、治療、用藥的狀況瞭若指掌,真是令我佩服、感動,更令我大開眼界。
護士也問了病患是否哪裡有疼痛?有多麼痛?病患一一說了,我也依序翻譯了。病患隨即脫下左腳的球鞋與襪子,將左腳露出來給護士看,說左腳腫大。是怕病患的腳著涼吧?隨後麥可蹲下他那高大身軀,將丈母娘的襪子翻正後,蹲著為她穿襪、套好球鞋、繫鞋帶,一貫作業,自然又流暢。
之後,年輕的醫師終於進來了。病患之前照的MRI、CT影像,發現肺部有些許積水,今天是來照超音波檢查的。醫師拿著一個感測器,在病患背部塗上透明塗料,以便在螢幕上呈現體內肺部影像。醫師診視後,判定影響不大,可以繼續原有的治療,但會持續觀察肺部積水的情況。
離開時,我再次讚揚病患有個孝順的好女婿,她笑著回應:「感謝您的吉言。」我也對麥可說:「你真是一位好女婿。」他回道:「我有一位為我家庭付出極多的好丈母娘。」我在當口譯員時,見識到洋女婿的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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