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反悔的禮物

女兒問：「母親節送妳什麼禮物？」我回答：「隨便妳送什麼？媽媽都喜歡。」女兒又說：「妳說的喔！不能反悔。」禮物來了，是一隻小狗華生。

華生剛來時出生兩個星期，只有我腳掌大，既是母親節禮物，又是女兒的狗，當然是我們一起照顧。狗寶貝剛到家裡，女兒要出遊，臨行匆忙交代，急忙間沒有聽清楚，一天吃兩罐狗食，被我聽成兩天吃一罐。女兒回來後，看到華生瘦成手掌大的模樣，哭了起來。

錯有錯招，一般伯恩山犬可以長到一百五十磅，因為體型大，所以只有七、八年的壽命；而華生可能是因為幼時被我錯餓了一段時間，所以只長到了五十多磅。

一種米養百種人，狗狗的個性也不同。華生是一隻調皮的外向狗，家中到處都是牠的咬痕，關到籠子中，籠子也被咬破。牠一生沒有睡過一張床，因為所有的床都被牠咬成碎片。遛狗時，常是抓著繩子跟在牠後面跑，分不出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

有時把牠託給寵物托育所，我養育了兩個女兒，從未被叫到校長室，有了華生後，倒是常常被叫去把牠接回來，這才體會養到調皮小孩的感覺。牽著被退學的狗，他裝得若無其事，我只能好笑又好氣地往外走，口中還逞強：「這麼不上道，下次不來了。」

過陣子比較忙，又得把牠送到托育所，櫃檯小姐說要去詢問上司，我心中忐忑，華生果然上了黑名單，人家不願意再收這個小麻煩。

都說伯恩山犬是「三年小狗，三年好狗，三年老狗」，突然間，狗狗乖了，我們也安心了。一次遛狗時，牠看到鄰居，衝上去就要往人家身上跳，我尷尬地說對不起，鄰居說：「不客氣，牠每天來翻我們的垃圾桶，我們很熟。」

什麼？華生每天去翻鄰居的垃圾桶？我怎麼不知道？觀察了好久，才知道我們以為的好狗，牠學會了開前門，常常出去逛大街，再若無其事地回家，把我們都蒙在鼓裡。

華生變成老狗的時候，正逢加州疫情閉關，牠背上長了腫瘤，獸醫院不開，無計可施只能一拖再拖，終於盼到開門時，診斷已是皮膚癌擴散。我們決定不讓牠動手術，每天帶牠到不同的公園玩耍，定期帶去醫院複診。

那個星期二，癌症醫生說一切正常，約好三個月後的複診時間。到星期五晚上，只聽華生哀嚎，我和女兒把牠抱到車上，開車去附近急診室，這才知道獸醫真難為，望聞問切都不可行，而我們手中也沒有華生的資料，只能失望回家，一路聽華生在後座低鳴哭泣。

到家停好車，只要一碰牠就尖聲哀鳴，我們只能坐在車邊掉淚。冷月老狗，母女對望，知道是放手的時候了。

約好醫生來的那一天，我們在園中圍坐伴著華生，牠看到大女兒回來，抬起頭舔她的手臉玩耍。醫生忙，一再延遲約好的時間，看得出已經虛弱力盡的華生，仍然拚命撐著頭和女兒們玩，直到電鈴聲響起，牠似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氣，臥下頭去，再也抬不起來。

我們萬分不捨地送走了華生，十年的緣分，這一份不能反悔的禮物，也是我們生命中一份永遠不會後悔的好時光。再見，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