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老屋

加州矽谷（Silicon Valley）老房子多，蓋世華的房子有七十年了。蓋家搬來時，孩子還小，一眨眼孩子們長大獨立了，老蓋和太座像兩隻忠狗守著老屋，鄰舍房子有改建的、有更新的，大家各取所需。

老蓋愛攬事，蓋太則像入定老僧，老蓋好不容易說服老婆，更新了廚房、衛浴。他對改良後的老家很滿意，但沒多久就發現雙層玻璃拉門開始濛了，一層玻璃清澈透亮，另一層玻璃稀里胡塗。從這片玻璃望去，院子像刷了黃油，老蓋只好叫人把那片昂貴的大玻璃換了，以便端坐屋裡，掃視後院。

老屋前有棵大樹，蓋太總瞅著那超高但不太健康的大樹犯愁，就怕大樹倒下，因此下達砍伐的旨意。後來大樹就應聲而倒，如今後院只有一株招搖的鵝掌楸（Tulip Tree）。夫妻閒暇時，就在院子蒔花弄草怡情養性；但每逢春夏，雜草飆竄，弄得他們不勝其擾，老蓋因此決心滅了前後院的草坪，種上滿地花。

幾經研究，他捲起袖子向鄰居要來了兩車樹渣，在前院草地鋪上硬紙板，再用樹渣蓋上。望著不必澆水的前院，老蓋覺得自己對環保大有貢獻，蓋太也對他豎起了大拇指。有一天，老蓋悟出屋後的鵝掌楸其實是個寶，可以用它的落葉覆蓋草坪、防雜草，有了這個覺悟，老蓋興致勃勃地展開了必勝的人草大戰。

草地革命後，院子開始有點看頭，即使老蓋心裡那片繁花似錦的園地還沒完全實現，但和雜草對幹的時間減少了，時常有鳥雀來訪、築巢，老蓋那股得意勁就甭提了。

有一天，老蓋打盹時，聽到天花板像有東西在抓搔，又像有動物在小跑。等他睜開眼，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時，又沒了聲響。過了好一陣子，他揉揉眼，爬起身，叫自己別再睡了，免得連做夢都像真的一樣。他打開電腦，看起股市行情，家裡很安靜，老蓋自在地在數字間遊走，一片祥和。

又一天，蓋太拉著老蓋去通浴室下水道，老蓋拿了通渠長蛇通了起來，很快地，那長蛇就再也鑽不進去了，拉出的蛇頭上啥也沒有。又試了幾次都沒用，老蓋只好找了修水管的工人來查看。原來是地下水管年久生鏽，鏽到只剩一絲通路，連長蛇也闖不過，老蓋硬著頭皮，花了兩千美元請人鑽進屋底，換掉生鏽的鐵管。想著綠油油的鈔票就這麽進了下水道，老蓋恨不得自己是水管工。

不久，廚房的下水管也開始咕咕地對著在水槽清洗的老蓋唱起歌，水流放緩，老蓋驚覺可能荷包又要縮水了，唉！老房子又要說什麼了？老蓋夫婦當年來美國讀書前，從來沒管過家務，一旦房子有問題時，就別提他們有多頭疼了。雖說找個工人就能解決，但工人開的維修價碼，總讓他們消化不良，蓋家就這麽懷著心事過了一陣子，幸好情況也沒有惡化。

周末，老蓋站在廚房洗菜，突然水龍頭後面傳來響聲。他定定神，關了水，屏氣凝神地聽著。這次聽準了，確定是牆裡傳出的聲音，他立刻用拳頭捶了兩下牆，牆裡也傳出一些騷動，然後就嘎然而止。

老蓋突然想起，那天蓋太說天花板和牆板之間像似有抓爬的聲音，又想到自己打盹時做的夢，心都涼了，看來這多嘴老屋還真能折騰人。老蓋恨不得有美國AI晶片大廠輝達（NVIDIA）執行長黃仁勳的千萬分之一身家，就可以即刻大方地找工人來，好叫這話多的老屋少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