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傘男

老婆和我從來沒有搭過河輪（River Cruise）旅遊，二○一九年我們在親友群中找伴，邀請大家共襄盛舉，可惜時間喬不攏，最後我們只好自行報名了。

經過長途飛行和中途轉機，我們非常順利地在瑞士巴塞爾（Basel），搭上前往荷蘭阿姆斯特丹（Amsterdam）的河輪，上船後放眼望去，幾乎全是洋人。第一天晚上，我們很早就到大廳，找了一張位置最理想的餐桌坐下，一邊欣賞萊茵河岸風景，一邊等候吃一頓豐盛的晚餐。

接近晚餐時間，遊客魚貫而入進餐廳，不一會兒已經座無虛席，唯有我們這桌無人問津，老婆開始有些坐立不安，我立刻安慰她：「大部分遊客都是成群結伴而來，桌椅和人數都是算好的，最後一定會有人和我們同桌。」果然不出所料，兩對姍姍來遲的加拿大夫婦和一對美國夫婦，陸續在我們身邊坐了下來。

當他們入座完畢，我請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第一對夫婦叫Barry和Jane，第二對夫婦叫Bob和Robin。Barry是退休的市議員，Bob是退休的工程師，他們互相熟識，都住在加拿大多倫多（Toronto）郊區約七十多英畝的大農莊；美國夫婦叫Primus和BJ，Primus是退休的大學教授，他們住在俄勒岡州（Oregon）。

我說我有一個女兒，老婆生了女兒後，就不想生了，她說如果我想要個兒子，我可以去找別的女人生；我又說因為老婆這麼說，我真的還沒有勇氣去找別的女人。當我說完後，這三對夫婦竟然一致開懷大笑，久久不能自已，活絡的氣氛觸動我幽默的神經，不知哪來的靈感，一時之間妙語連珠，感覺自己在演脫口秀，藉由笑聲的此起彼落，拉近了大家彼此的關係。

在船上的剩餘日子，大家都學會如何搶占桌位的本領，我們八個人每餐都同桌，又添加了「革命情感」。

老婆走路時，只要有點坡度，就會抓著我的手當她的拐杖，船停靠岸邊，所有下船之旅我倆都小心翼翼地行走。Barry也不良於行必須使用拐杖，Jane想多走多看，我就自告奮勇答應她照顧Barry。天公不作美，十一月的歐洲幾乎天天下雨，還好我左右逢「人」得心應手，左手牽著老婆，右手替Barry撐傘。

搭完河輪沒多久，新冠疫情就爆發了，有一天Jane打電話給我，她說Barry被診斷患上初期老人失智症，但他對「撐傘男」念念不忘。二○二二年疫情緩和，Jane和Bob邀請我們和美國夫婦一起到他們的農莊做客，沒想到老婆在上飛機前一天確診，我們只能遺憾地在家看他們分享聚會的點點滴滴。三個月後，Jane和Bob再度邀請我們，我們住在Barry家的那段期間，他幾乎每天都會重複十幾次，感激我曾替他撐傘的日子。

前陣子接到Jane的電話，她說Barry剛過八十四歲生日，病情嚴重到他已經無法外出旅遊了。Jane建議我們明年再來一次河輪之旅，Jane將和她的姊姊同行，物換星移，沒有Barry的參與，勢必留下一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