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教育
一九七○年代美國大學的台灣留學生不多,住宿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台灣學生們常選擇自己在外租屋,沒有語言隔閡也可以互相照顧,缺點是少了練習英文和了解當地文化的機會。
當年的台灣留學生以理工科居多,課業很重,大家也非常用功,沒有什麼時間學習進階英文,畢業後的工作也不見得需要使用很多英文,所以不一定會選擇住宿舍。
文科的學生不同,需要有足夠的英文溝通能力才能畢業,因此住宿舍是比較好的選擇,可以有機會學習語言和不同的文化。我就讀的伊利諾州立大學是以文理學院為主,坐落在芝加哥西南邊的布諾城(Bloomington-Normal)是個單純的大學城。學校有棟專門給外國學生住宿的國際樓(The International House),是很漂亮的紅磚建築,本地生也可以入住,條件是必須對國際學生友好、對外國文化有興趣才合格,這一道看似簡單的篩選,倒是有效地去除了許多可能的文化衝突。
國際樓是混合住宿,男女生房採分開的形式,每個房間的安排,是兩個國際學生搭配一個本地生。宿舍由學生自主管理,除了餐廳準備三餐,給菜、收盤、洗碗、整理桌椅全由打工的學生負責,宿舍也全由學生輪流打掃,換來的是比較便宜的住宿費。
國際樓的本地生幾乎都是工讀生,他們認為自己賺錢念大學是天經地義的事,錢快沒了就少修幾門課,多打一些工,有了錢再修課,非常獨立。相比之下,台灣留學生都備有一筆費用,所以寧可快快畢業,打工的人反而少。我選擇在廚房洗刷盤子,和好幾個本地生一起工作,有很多話家常的機會,對剛來的我學習語言和文化,都有很大的幫助。
在台灣我們被教導洗刷碗盤要小心,不可以打破,所以每次工作都戰戰兢兢,深怕出事會被責罵。有一天,一個本地生在午餐最忙的時候,把剛洗好的盤子推出來要給大家使用時,一不小心,盤子嘩啦啦滑落碎了滿地,正在吃飯的學生,他們的反應不是被嚇到,而是大家拍手歡呼,看到這樣的場面我當場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和我成長的經驗大不相同。
緊接著是好幾個正在吃飯的學生站起來,有人拿掃把、有人拿垃圾袋,大家都圍過來幫忙,這和剛剛還在拍手歡呼的反差行為,又給了我另一個驚奇。我呆呆地站在那裡,又驚訝又感動,那個景象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
這些本地生也不過十八、九歲,就能養成這種「輕鬆面對,努力彌補」的心態,並且深植在心,這種態度著實讓當年二十三歲的我覺得不可思議。當晚我徹夜難眠,不斷地思索台灣的教育,到底是太過保護的幸福,還是太過執著的小心?
無論如何,這是我來美國後的第一堂震撼教育,一輩子難忘,也終身受用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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