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回家嗎？

夕陽西下，窗外一抹橘紅在天際飛舞，「我可以回家嗎？」John臉色蒼白地躺在西雅圖（Seattle）一所醫院的病床上，他望著灰色的天花板重複地說著，有幾滴淚水掛在布滿皺紋的臉上，中風後他的大腦功能缺失。

躺在另一張病床上的Mary，她用顫抖的手掀開隔簾一角，抬起滿頭銀髮的頭，搜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她從縫隙用混濁的藍色雙眼望向他，嘴裡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沒人能聽得懂，她是阿茲海默症（Alzheimer's Disease）初期患者。

「我可以回家嗎？」 他不停地叨念這句話，聲音不停地傳入她的耳朵，她突然說：「我可以帶你回家嗎？」重複說了幾遍，循環不止。

病房裡總共住著四個病人，兩邊的病人多數時間都在沉睡，「我可以回家嗎？」「 我可以帶你回家嗎 ？」他們隔著簾子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各自的句子，兩個句子時而重疊時而錯開，迴盪在空曠的病房，世界變得如此簡單。

醫護把他們安排在同一間病房，為的是讓他與她能夠「交流」，期待有朝一日，對方熟悉的聲音能穿透耳膜打通內心；他們是一對婚齡六十年的白人夫妻，沒有子女。

有一天，護士突發奇想把兩張病床併到一起，讓她的右手握住他有知覺的左手，因為他的右半部失能了。他仍像播放機一樣不停地問：「我可以回家嗎？我可以回家嗎？」 然後停頓片刻又叫：「Mary，Mary」，他並不是真的記起她，而是當兩人握手後，他的腦海裡閃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聽到這兒，她的眼裡閃了一下光，隨後稍縱即逝，她開始重複說著：「我可以帶你回家嗎？我可以帶你回家嗎？」她不知道自己就是Mary。 有人說，他們心中的家不是家，那個家是他們想要去的地方，那裡有綠色草原、美麗鮮花，還有藍天白雲。

一個月後的有一天黃昏，兩個老人相隔三小時先後去世。那天，人們彷彿看見有兩位天使，從病房穿過玻璃，朝著布滿晚霞的天空飛去。「我可以回家嗎？」、「我可以帶你回家嗎？」熟悉的聲音繞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