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盛開的地方
初到美國時,我們住在西雅圖(Seattle)北邊的一棟灰色雙層小屋,這裡雖然叫湖城(Lake City),四周卻沒有湖的蹤影;不過房價合適、交通便利,成了不少新移民安家的首選。
這棟小屋陪伴了我們許多年,房間地毯是溫柔的淺粉色,院子裡卻是刀型的草坪,家裡的台灣親戚第一次看到這片草坪時,不禁連連搖頭,說這樣設計不吉利。
為了「化煞」,我們在大門上掛了一個陰陽鏡,雖然不知道是否真的能驅邪避禍,但似乎給家裡帶來了一份安定的力量。
每年春天,前院的櫻花樹都會開滿粉色的花朵,淡淡的花香隨著微風飄蕩,給院子增添了一層柔和的氛圍。沙坡上,我們還種了一些番茄和豆角;夏天時,那些新鮮的蔬菜常常成為餐桌上的美味佳餚。
後院緊鄰著一對年近八十歲的德國裔老夫妻,他們的院子與我們僅隔一層籬笆。每到午後,老太太就會坐在陽台上曬太陽,手裡常拿著一本書,臉上的皺紋似乎藏著她歷經的歲月故事。有時我會趁著天氣好,端一杯茶,跟她隔著籬笆閒聊幾句。
老太太總是和藹地笑著,她告訴我,她年輕時曾在學校教書的經歷,以及她與丈夫旅行的趣事。她的丈夫則每天一拐一拐地在院子裡,修理他那輛永遠無法修好的舊卡車,那輛車幾乎成了他的老朋友,修車就成了一種交流方式。
他們家有兩隻毛色髒兮兮的黑狗,常常趴在籬笆旁,把頭探到我們院子裡,好奇地看著我的孩子們玩耍。每當黑狗跑到我們這邊來,孩子們總會被嚇得四處奔逃。
斜對面住著一對白人退休教師,他們把院子打理得無比精緻,整片綠草如茵。春夏時節鮮花盛開,玫瑰、繡球花、薰衣草交織成一幅美麗的畫卷;有時他們會主動過來給我們一些園藝小建議,或者送一束剛剪下的鮮花。他們還經常邀請我們參加他們舉辦的小型聚會,花園裡擺滿了鮮豔的桌布和香甜的點心,大家一邊聊天一邊分享著生活中的小故事。
在右邊的山坡下,住著一個三代同堂的菲律賓家庭,家裡常常充滿了歡聲笑語。周末時,總能看到他們在前院燒烤、打籃球,孩子們在草坪上追逐嬉戲。有一天,菲律賓老太太特意邀請我進屋喝茶,她的屋子塞滿了她從二手店淘來的小物件,每件物品都充滿獨特的歷史感。她笑著指著牆上一張張舊照片,跟我講她年輕時的故事,說她如何從菲律賓來到美國,又如何和丈夫一起奮鬥打拚,最後在這裡扎根。
幾年後,男主人在陪孩子們打籃球時突發中風,家中重擔一下子全壓在女主人肩上,即便如此,每次見到她總是笑容滿面,堅韌不拔地照顧著家人。菲律賓家庭的熱情、團結和相互扶持讓我深受感動,特別是在我偶爾心情低落時,他們總能帶來溫暖與希望。
春天最美的時刻,莫過於院子裡櫻花盛開的日子,粉色花瓣在微風中輕輕飄落,每次站在樹下,我總會想起初來美國時的自己,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裙子,內心既充滿期待又有些惶恐。
雖然已經搬離多年,孩子也都長大了,每次路過湖城,總會不由自主地繞道去看看曾經住過的小屋。
籬笆依舊,櫻花樹依舊,另一個家庭又在那裡開枝散葉,那座小屋成了我心中最溫暖的寄託,而那片院子裡的故事,永遠是我記憶中最珍貴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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