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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煙雨浙江潮

一個周五下午,我在大華超市買菜,一名顧客推著購物車,正彎腰看著貨架上商品,但卻擋住了我的路,等到她起身面對我時,我們兩人都驀然一驚。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即使她臉上沒有精緻的妝容,而且白髮叢生,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也笑著看著我說:「妳看起來很面熟。」我脫口而出說:「愛倫阿姨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阿清啊!」

愛倫阿姨是我剛來美國住在矽谷(Silicon Valley)時的房東,當時她是一名單身女性,自己住在一棟房子裡的主臥室,然後將其他房間出租。雖然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齡,她依然保持良好的身材,每天出外工作妝容精緻、頭髮烏黑飄逸,周末整理打掃,保持房子的整潔。遇到節假日,還會煮菜款待房客。

住了一年後,後來我們搬去公寓居住,從此忙於新生活,便和愛倫阿姨失去了聯繫。這次意外遇見愛倫阿姨,我們聊得挺開心,她把電話號碼留給我,我許諾一定會和先生去探望她,也看看我們從前居住過的地方。

兩個星期後,先生和我帶著一份懷舊心情去探望愛倫阿姨。當她打開房門時,屋子裡大致還是老樣子,但是不像我記憶中那麼整潔,畢竟二十多年的變化都留下了痕跡。我們在從前的那張餐桌邊坐下來,愛倫阿姨為我們倒了飲料,也給自己拿了一杯,我們一邊喝飲料,一邊笑談從前住在這裡的往事。

當年我帶著年幼的兒子來看望先生,住在愛倫阿姨的小洋房裡,是一個非常新鮮的體驗。我生病時,她很有愛心地送我營養品滋補身體,因為我們身材相近,她還喜歡將自己的舊衣服送給我,她笑著說仍清楚地記得我穿著她的衣服,站在樓梯口開心地問她:「愛倫阿姨,好不好看?」兒子過生日時,她會料理美食和我們一起開派對。

話匣子一打開,愛倫阿姨不知不覺地談起自己的生活經歷。當年她和先生帶著三個兒女從台灣移民美國,她在一家工廠做低薪工作持續了二十年,等到兒女們長大獨立生活後,她便離開先生,開始去追尋自己夢想的生活。

愛倫阿姨用離婚時分得的一些錢,和後來工作的存款當成首付,在矽谷買了房子,除了自住,還將空閒房間出租,認真地做起房屋出租生意。

愛倫阿姨說:「你們搬走後,我常常去附近的寺院學佛當義工,找到了內心的寧靜,不再受很多事情困擾,也學會了感恩,不再執著。我的先生曾經努力工作、盡心盡力地照顧家庭,沒有他的幫助,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愛倫阿姨還說:「他已經過了九十歲了,我今年也八十歲了,現在我每周都會去老人公寓接他出來走走,照顧他的生活。我多照顧他一些,就會減輕一些孩子們的負擔,因為孩子們也要照顧自己的家庭。」現在的愛倫阿姨對自己的生活,愈來愈知足了。

多年來,許多形形色色的租客進出愛倫阿姨的房子,有名校大學生、博士、碩士,也有在餐館工作的廚師和服務生、司機等,還有失業或者身分黑掉的房客。

無論有著怎樣的背景故事,房客們無不憧憬著詩和遠方,就像北宋大文豪蘇東坡「觀潮」的詩句:「廬山煙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愛倫阿姨的房子,就像是房客們各自奔赴「廬山煙雨浙江潮」途中的客棧,而川流不息的房客,也成就了愛倫阿姨的「廬山煙雨浙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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