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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有多長(二)

趙梅英/圖
趙梅英/圖

「拜託,你還在發夢啊!我外公說,那是開里民大會的啦。匪諜怎麼可能在公園旁邊挖地下室集會?」

正在我們將活動範圍擴大,想為國家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時,媽竟然宣布:第五優先申請下來了,全家將移民美國。

明明知道這是舅舅幫我們申請的,但對當時的我來說,只好奇「第一」到「第四」是什麼。到眼鏡家,告訴他我要走了,他看起來倒毫不驚訝,說我父母都是外省籍,兩個舅舅又出國留學變公民,遲早全家會跟著過去。不像他,胡阿姨的根在台灣,外婆還住在基隆。

我拚命當說客:「你想辦法來讀高中、讀大學嘛,讀完再回去啊!我等你,一定要來找我,住我家。」

斷斷續續與眼鏡郵簡來往中,我修文科的夢想被無情現實打擊,家裡認識的長輩勸戒,英文不如美國人,還是修理科有出路。看在生物、化學成績都還過得去,生化系成為我不是選擇的選擇,吊車尾奇蹟般考上了醫學院。此時媽卻給出噩耗:爸被朋友拉去投資,結果血本無歸,家裡的存款打了水漂。

好在能申請到學生貸款,我盤算以華人的刻苦,只要咬牙堅持,吃速食麵、喝開水,畢業賺錢總能還清。然後,遇上了貞子。中西部台灣來的學生極少,兩人他鄉遇故知打得火熱,決定結婚。媽大力反對,說太年輕,我辯解貞子在我讀書時繼續上班,也可以負擔部分學費。

用「第二次噩耗」形容十分不妥,但的確發生──貞子懷孕了。我問:怎麼會出這種意外?到最後也沒有得到合理回答。唯一確定的是,從此她沒有再回去上班過。我的實習醫師年代因此在醫院和醫院度過,前面是正業、後面是打工。兼差的急診室地理位置良好,醉鬼和吸毒者是常客,滿身慢性病的退役軍人按時報到。

累到忘記日子如何過去的日子,幾乎和眼鏡完全失聯,一天卻意外接到他的信。

過得怎麼樣,數饅頭等畢業?不對,你應該在實習吧。我爸走了,得癌症那幾年,偏方花費不小。我去讀完師範,一直兼家教、補習班,決定改修電腦轉換跑道。早忘了什麼比較文學,避免餓不死、吃不飽的光景。現在Maryland那邊給了我獎學金念碩士,過幾個月就來找你。

說是這樣說,馬里蘭和密西根並不是走路就到的距離。眼鏡碩士念完,我們還沒有實際見面。直到我們家也搬到同一州,正好參加他的婚禮。新娘Crystal幼年來自澳門,國語說不了幾句,是個溫柔隨和的女孩。但胡阿姨仍然缺席,她說住慣了台灣,又不敢坐飛機。

眼鏡再苦勸兩年,她終於答應來美國,原因是媳婦懷孕了。消息我全從老婆聽來,她說Crystal打電話問她,以前找的是哪個婦產科、醫生好不好。

「那個醫生離他們嫌遠了吧,他是怎麼了,這麼好的消息也不告訴我?」

「等了N久才懷上,她緊張得很,叫Shawn跟誰都別講,等滿一百天再說。真意外,講話明明是個老美,倒看不出來她這麼傳統,你先當沒聽到。」

實習完後在聯合診所跟醫院當傭工,永遠有沒完沒了的考績審核。我咬牙決心自己開診所,成日花在與眾多機關和保險公司打交道。等到記起眼鏡和阿姨,聽到的消息讓我完全不敢相信。

如果胡阿姨不選那天去幾十年沒進的銀樓;如果她不是節儉成性挑揀久久;如果她犒賞自己一下叫部計程車;如果那位公車司機早去醫院檢查心絞痛的毛病;所有能改變結果的「如果」都沒發生。巴士失控撞上站牌,幾個人受了輕傷,只有阿姨被捲到底盤下,當場死亡。鎖片和金鏈還緊攥在胸口。

眼鏡本訂了去接她的機票,還安排了回來後去紐約旅行。我知道他喪禮結束,照原定日期回來,撥他的手機,過去的記憶清晰浮現。

……離台以前最後一次跑眼鏡家,胡阿姨端出一桌子的蒸炒煮燴。

「阿姨啊,太多了。你這樣我再不敢來了。」到底已經是中學生,我學會了客氣。

「哎喲,可憐,去美國沒得吃了!」她捧出盤現烤咖哩餃來,幼年時我從來只顧吃,沒考慮做這種點心多麻煩。這麼多年在美國,只要看到華人烘焙店有,必定買來嘗試,次次必定失望……

眼鏡沒接,他一下飛機就逕直開到我診所。我看到他進門,趕緊往裡走,要換噴滿病毒的白褂。他一把拉住:「不用忙,我只是拿東西來給你。」

「走。」我抓了衣服反拉他出門,「我們去喝點什麼。」

附近的選擇非常貧乏,撞進一家老掉牙的Diner,我們面對面陷進赭紅人造皮的沙發,抱著咖啡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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