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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向百慕達(二)

圖/123RF
圖/123RF

這是一張五人圓桌,「我們大概要跟人併桌了。」春曉正說著,服務員又領了兩人過來。春曉定睛一看,好巧,正是排隊時看見那對舉止親熱的夫妻。他們互相頷首打了個招呼。

坐在一張桌子上,大家也就搭訕起來。對面的夫妻男的叫譚東、女的叫朱莉,譚東和朱莉從費城過來,春曉和正明就住在本地。譚東是山東人、朱莉是杭州人,春曉和正明都是浙江人。「你們三個都是浙江老鄉,就我一個北方的。」譚東大笑著說,他有一種山東人的豪爽,喝起啤酒跟喝開水似的。北方男人大氣不拘束,也是他第一個主動搭話。萍水相逢,大家都是泛泛而談。

說起來到美國多久了,正明默算了下,感嘆地說已經三十二年了。春曉說那時出國不容易,她被要求工作兩年才能出來,一晃也三十年了。譚東說,那還是他出來的時間最長,已經三十五年了。朱莉說她肯定最短,才出來五年。

「啊,你們分開這麼久啊?」春曉吃驚地看著朱莉。

「我們才交往一年多。我是離婚後才出國的。」朱莉解釋說。

原來他們不是夫妻,原來他們正在交往,原來朱莉從國內出來不久。春曉恍然大悟,他們異乎尋常的親熱、朱莉精緻講究的衣飾,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我妻子過世十年了。我跟我女兒相依為命了很多年,現在女兒已經是實習醫生了。」譚東提到女兒,臉上滿是驕傲。他的眉毛黑黑短短,說話的時候在臉上一聳一聳,有一種莫名的喜感。

「我們家女兒也是實習醫生。」說起女兒,正明也是滿臉自豪。

「時間過太快了,我們第一次坐郵輪是全家四個人,第二次只有兒子和我們,女兒離巢了。如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春曉感慨地說。

「你兒子做什麼的?」朱莉問道。她膚色雪白,眉毛修得又細又長,微微上挑,單眼皮細眼在眼妝的加持下顧盼生輝。春曉覺得她長得像九十年代很火的女主播Connie Chung(宗毓華)。

「他學計算機的。」春曉答道。

「我兒子也是。他當年跟我一起出國,現在在矽谷工作了。」朱莉有種終於找到共同之處的歡喜。

「你兒子也好優秀。我家兒子有點躺平,就在家附近工作。」春曉一向自謙,連兒子也包括在內。

「在家附近好啊,可以常見面,我太想我兒子了。」朱莉說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鬧。

「在國內聽說百慕達三角是個魔鬼區域,無數船隻、飛機經過就神祕失蹤,特恐怖、特詭異,你們聽說過嗎?」春曉轉了話題,對於百慕達的好奇,是她上這艘郵輪的主要原因。

「聽說過。有幽靈船,連人帶船消失得無影無蹤,幾年後船又完好無損地出現了,但船上一個人也沒有,哈哈。」譚東大笑著說,兩道濃濃的短眉向上聳起。

「對,還有飛機也離奇失蹤。有說是因為這個海域存在著某種神奇的漩渦,也有說是一種強烈的次聲波,還有說是地磁異常,甚至有說是有強大吸引力的天體墜落物。另外還有什麼水底金字塔、時空之門的說法,說得神乎其神。這是真的嗎?」春曉說道,這個問題隱隱困擾她。

「不可能。」正明是科學家,他乾脆簡單地否定。

「哈哈,」譚東未言先笑,「正明說得對,這些都是假的,是一群想像力豐富的作家編造出來的。這條航線已經走了許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這些事。」他接著說了一句話:「傳說和外表都不可靠,自己體驗過的才是真實。」

回到客艙,郵輪上沒有網路,正明看了會電視。春曉帶了幾本紙本書,三島由紀夫的《春雪》、張愛玲的《半生緣》和齊邦媛的《巨流河》,還有在圖書館借的《風語》和《雪城》。正明拿著遙控器轉了一圈,沒看到有興趣的,看見春曉在看書,也挑了一本麥家的《風語》去看。正明平時不太讀小說,讀了一會,呵欠連天,他本來就是早睡早起,便嚷嚷著要睡覺了。春曉是晚睡晚起的作息時間,在家他們各睡一個房相安無事,現在擠在一個小客艙裡,兩個人不得不互相遷就。

春曉是在查出甲狀腺結節後開始失眠的。當時遇到一個庸醫,被嚇得整宿睡不著覺。後來做了活檢,結果是良性,但就此留下了失眠症。從那時起,她和正明分房而睡。春曉睡眠極差,任何一個微小的聲音都會使她驚醒。她本來就入睡困難,如今又有正明在身旁製造各種聲音,她完全無法入眠。

正明酣睡後發出鼾聲,一長一短地充滿了起伏,春曉被這呼嚕聲環繞,睡意皆無。她推一下正明,正明的鼾聲略減。她起來吃了一片褪黑素,在床上翻來覆去依然睡不著,心中數的綿羊已經成千上萬。她折騰到凌晨三點,才迷糊過去。到了早晨六點,船艙外傳來各種響動,她便又醒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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