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鷹起飛那天（下）

尼尚努力回憶課堂教過的歐洲大陸，一大堆國家擠在一起，在過去衝突不斷。似乎只要很多國家邊境接壤，肩並肩就會有摩擦。

他想不起法國的確切位置，妮許瑪則果斷地搖搖頭。

「那你們知道姆巴佩吧？就是他的國家。」

「我知道！他在球場上像風一樣快！」妮許瑪高興地跳了起來，營火「啪」的一聲竄得更高。

「還有內馬爾，我很喜歡他！」尼尚在地上滾了一圈，並放聲大笑。

「我最喜歡的就是梅西了！他很會射門，是最棒的足球選手。」妮許瑪手腳並用模仿他射門的樣子。

強生說：「我去過梅西的故鄉阿根廷，是個很美的國家，當然尼泊爾也很漂亮。」

「前幾天我們在加德滿都，參觀了皇宮廣場、大佛塔、燒屍廟，還有其他古蹟，你們應該知道吧？都是尼泊爾的歷史古蹟。」安娜回想在湛藍天空下的神廟半掩著黃沙，被神祕感籠罩。但走進去後，她感受到自己屬於旅人的興奮，被古鐘平靜的聲音磨平，只剩下寧謐和虔誠。

兄妹倆停下動作，妮許瑪說：「我不知道，學校沒教。」

尼尚說：「我們沒去過加德滿都。」

他抓抓頭，很快又接著說：「安娜看得懂中文字嗎？我發現路上在施工時，旁邊都會放告示牌，上面寫的中文字是什麼意思？」

安娜原本低著頭像在思索，又抬起頭回答：「上面寫的是中國交建，是中國交通建設集團的簡稱。那間公司在全球建造基礎設施，並執行一帶一路的計畫。」

強生笑著說：「她在大學時期學的是國際關係，尼尚你剛好問到她的專業了。」

「那要感謝中國幫我們蓋橋鋪路，但我希望他們快一點來蓋我們上學的路。」尼尚說。

「印度也幫我們很多啊！我們吃的餅乾、泡麵都是從他們那邊來的。」妮許瑪也回答。

安娜突然站了起來，把她那碗吃了兩口的筆管麵放在地上，雙手抱胸走離營火照耀的範圍。她在夜色中依稀能看見巨大的山脈從兩側包圍著他們。這塊在星空下閃耀的土地，被高山的影子籠罩。

「中國和印度都是我們尼泊爾的好朋友。」尼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輕快如營火跳躍的光芒，伴隨著妮許瑪埋頭吃麵的唏哩呼嚕聲。

然後強生緩緩說：「今天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

早上四人被鳥叫聲吵醒，強生與安娜把露營用具裝入登山背包。妮許瑪好奇地跟在他們身邊東看西看。

「你們的背包大到可以把我裝進去了呢！」她得出結論。

「強生你把我也裝進去，背我走嘛。」她拉長語調說，一邊又接過尼尚遞來的紅色塑膠桶。

他們上山的隊伍由尼尚走第一個，負責帶路以及踢開擋路的石頭和撥開樹叢。後面跟著強生、安娜，妮許瑪走在最後。上坡的路看不到盡頭，尼尚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轉彎處，又在他們轉過彎時出現在眼前，回頭一笑。

他撿起一根長樹枝，指揮棒似地亂揮，說等一下遇到別人家的牛羊擋路，就用這個來驅趕。

當他們走到一處斜坡，尼尚走離他們步行的石頭路，用雙腳當滑板，從山坡直接下滑並激起一陣塵土。強生壓低身體，走在狹窄又崎嶇不平的石道。妮許瑪跑到安娜身側，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帶她往下走。她踩著石頭路，妮許瑪輕快地走在沙子和雜草堆中，提醒她要小心腳步，穿著拖鞋的腳滿是沙塵。

安娜不知道該說什麼。

前面的強生突然轉頭朝她們笑著說：「下次來的時候我要穿拖鞋，登山靴根本是資本主義的陰謀。」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個上坡、下坡，他們到了這座山的制高點。尼尚指了山的另一側一棟紅色的建築說：「那是遊客中心，你們可以在那邊休息，也可以在那找到嚮導。」

「你們想看老鷹嗎？」尼尚問。他們欣然同意。

往前走三分鐘就是他常去的那個平台。天空很遼闊，老鷹在盤旋，距離近到可以看見牠們在地上的影子。

安娜站在一棵樹旁，手摸到葉面隨即沾滿沙土。

尼泊爾總是蒙著一層沙子。房屋、樹木甚至古蹟都是。她在心中思考。

強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開口說：「往下看就是波卡拉市區，可是沙塵太多看不清楚。住在這裡的人要怎麼找出方向？」

「尼尚，你未來想做什麼？」強生問他。

「我媽媽要我去美國當兵。」

「我問的是你。」

「我嗎……」尼尚抬頭看老鷹飛翔，以前他總覺得老鷹會在山裡迷路。

「快看，那裡有一隻老鷹停在岩石上。」妮許瑪指著喜馬拉雅山積雪的峭壁大叫。沒人看過老鷹起飛，記憶中的老鷹總是在天和山的夾縫中翱翔，看不見牠們的巢與來路。

尼尚輕輕開口，字詞被山間的風帶了出去。

老鷹張開翅膀起飛，飛向遠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