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家庭(七)
想著再熬一年就到頭了,等囡囡考上大學,我就回上海了。有了這個盼頭,無盡的日子有了些許希望的味道。至於回國我要不要重返職場,還是依然在家裡做全職太太,甚至要不要捨棄漂亮的大房子、安靜空曠的環境,回去守著早就不習慣一起生活的男人,在那個喧鬧而繁華的,從來不是自己家鄉的大上海過日子,是進還是退,主動權在我手裡。可,這些是我想要的嗎?我不想思考。
我媽來溫哥華長住後,我們倆才真正熟悉起來。像一對真正的母女那樣聊天的時候,我快四十歲、我媽快七十歲。我奶奶和所有的奶奶一樣,曾經希望有個孫子,我爸先駁回了她的念想,不是為了我媽。我奶奶知道公職人員不可能生二胎,她只是不甘心,以為叨叨幾句或許會有奇蹟。我不知道我爸對我不是男孩兒,有沒有失望過。即使有過,他也不會說出來的,沒有人聽到他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
直到中年,我想到,或許我爸這輩子唯一讓他的完美形象受損的,是我母親吧,就像一個濁世公子的腳上穿了一雙草鞋,那是他成功人生畫像上的一粒蚊子血,很大一灘那種。我媽個子矮小,相貌平平、土裡土氣。但那不是她的錯。是我父親被荷爾蒙左右的時期還未看到希望,一輩子打光棍的擔憂超過了其他還未升騰起來的需求。
正好,媒人說,外婆家是城市戶口,那個年代裡的殷實人家,不要彩禮。據說,我母親見了父親後就同意了。她花了一個月工資,用了一個月時間,織了一件精紡純羊毛毛衣,託媒人帶給我爸。(七)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