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時(二)
木剛最初是一家美國建築公司的工程師,結果公司經營不善垮掉了。他聰慧勤勞,乾脆自己創業,把一些危房和遺棄房以低價買下,動手裝修,捯飭一番後,或買或租。幾年下來,幹得風風火火,聘了四、五個手下,也算是事業有成的小老闆。呂原對木剛說,當老闆的滋味比較爽吧?木剛說,當老闆比當員工自由。但是員工下了班便可以回家,老闆的責任和壓力無處不在,節假日也過不安心。
木剛租了一套房子出去,簽合同的時候,租客告訴木剛,她是個單身母親,木剛出於同情,給她減了一百美元的月租。結果搬家時才發現,這個黑媽媽好威風,帶來了十個黑孩子,個個生龍活虎、能飛能跳。一會兒衛生間堵了、一會兒窗戶壞了,不到兩個月,似乎來了一場地震,二樓的儲藏室直接塌陷到了一樓。
呂原對木剛說:「這群人就是垃圾。寧可損失一個月的租金,乾脆把他們轟出去得了。」
木剛說:「這還不算垃圾,有人養了十隻狗、八隻貓,還有兩條鱷魚。他們搬走後,房子就是災難現場。半年前,有個白人租客,看他的工資單是在銀行工作。後來失業了,沒有收入,便賴房租,也不付水電。捱了兩個月,我請警察把他趕出門。結果警察一進去就跑出來了,滿臉的厭惡說,裡面到處是屎尿,還有動物屍體,臭得能把人熏倒。」
呂原說:「是啊,斷了水電的房子,想像不出來有多惡心。就算把瘟神請走了,那房子也被毀了。
木剛說:「聽了警察的描述,我根本不敢進去,最後還是請專業公司去清洗。」
呂原說:「哪用得著找專業公司,請一般的保潔員就可以。」
木剛說:「普通的保潔員哪能搞定!必須請專業團隊,比如警察辦案後的謀殺或自殺現場,就是這類的高規格清洗公司,所以價格比較咬人。」
呂原嘆道:「由此可見,這世上的銀子都不是輕易掉在你的面前,彎彎腰就可以撿起來。」
木剛說:「還是你運氣好,倒賣、倒賣〈蒙娜麗莎〉就可以發橫財。」
呂原笑道:「我一個打工的,能發什麼財?」
木剛說:「既然你對這條路駕輕就熟,幹麼不自己幹呢?」
呂原說:「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等個兩三年再說。」
木剛說:「既然要幹,還等什麼?江湖風雲變幻多端。」
呂原說:「要不我們一起幹?」
木剛眼睛發亮了,「我一直想跟你聯手,記得你曾經送我的〈蒙娜麗莎〉嗎?我把它掛在高檔的出租房內,有個租客嫌房子的位置和採光都不好,卻捨不得牆上的〈蒙娜麗莎〉,一直在感嘆太真了,跟羅浮宮的沒什麼區別。他猶豫了兩天,還是跟我簽了合同。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租客,有穩定的收入和良好的素養。」
就在兩人意氣風發地計畫著,準備聯手打造一個宏大的王國,一個天崩地裂的消息把呂原震傻了:蒙娜不是呂原的親骨肉!
蒙娜的關節有點小毛病,醫生建議做手術。手術前要驗血,呂原發現女兒的血型是A型。他知道自己的血型是O型,當時也沒有在意。回家時坐立不安、神經發緊、眼皮亂跳,胸口處像有一群野蜂子飛來撞去。他於是上網找尋答案,得知O型的父母不可能生出A型寶寶,完全就是一青天霹靂的打擊!
呂原質問西西,西西先是竭力否認,呂原只好去查DNA。在鐵證面前,西西只得招了。她回國看父母的時候,跟前男友相遇,他們是大學同學,一起喝了酒,對酒後發生的一切她後悔莫及。她乞求他,跟他下跪,說對不起。他背對著她,一臉的冷漠和厭惡,受了傷害,還能寬恕她嗎?
木剛問呂原打算怎麼辦,呂原咬牙切齒堅決要離婚。離婚是可以,但是根據美國G州法律,呂原必須承擔女兒和妻子的贍養費,哪怕妻子有錯、哪怕女兒不是你的親骨肉。
木剛唉聲嘆氣道:沒辦法,美國的法律無條件地保護婦女、兒童。你生為男人,就該負責到底,頂著綠油油的帽子還得奉獻白花花的銀子,因為孩子是無辜的。呂原憤怒地說:我馬上就辭職,我沒有錢,我付不出贍養費,我窮光蛋一個。木剛說:任性沒有用,政府派來的律師會調查,然後每個月向你催債。呂原痛苦搖頭,為什麼別人犯錯,讓我受懲罰?好荒謬的法律,沒有公平公正!
這時候才知道中國的好處,同樣的案例,男方是受害方,女方必須賠償男方的精神損失。呂原說:天無絕人之路,要不我回國創業,你負責在美國的業務,我們依然可以合作。木剛說:我們合作沒有問題,但你不能一走了之,不能把美國法律當兒戲。若是想躲避贍養,你這一走就有黑記錄,只怕以後再也來不了美國。
呂原悲憤難言,他想起自己曾經嘲笑過那個黑媽媽,帶著十個孩子,像豬一樣餵養幼崽,有什麼資格嘲笑人家?人家活得光明磊落,孩子個個是真的,自己才是個笑話!從前販賣〈蒙娜麗莎〉贗品,害得自己的孩子也是贗品。
呂原在酒店住了一周,回家收拾行李。毫不知情的蒙娜撲過來,抱住爸爸說:「Daddy. I miss you so much.」他堅硬如鐵的心馬上融化,眼淚一下就流了滿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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