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驚鴻（四二）

鄭素雲抬頭望了她一眼，沒吭聲。

廖青還是下樓去買了水果，電梯直抵十二樓，決定一間間病房找找看。如果葛靜媛不在，奚老師在，或許更好。但她想錯了。東面第一間數過去，第三個房間，一二○三號病房裡，葛靜媛站在窗前，低頭刷著手機，根本沒注意到她推門進去。

床上躺著一個體型修長的年輕男人，眼上罩著厚厚的紗布，雙手交纏，無意識地置於亮白色被子之上。她認出那人就是葛晨曦，想要退回去已來不及了。

葛靜媛帶她走出病房，移步至電梯間，電梯一路上行，直通頂樓露台。這是醫院最高的樓，也是附近樓群中的天花板。眼皮底下，城市樓宇裡星星點點的燈火，一點點從低處漫溢上來，照在她們久別重逢的臉上。

「我弟眼睛不太好，來這裡做個手術。」說完，葛靜媛又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左邊那隻幾乎看不見。」

黑暗中，她聽到「左邊那隻幾乎看不見」這話時，只覺一股強烈的悲憫感湧上喉嚨口，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在緬甸時，被那些人打的，因為我們的贖金晚匯了幾天。」葛靜媛解釋道，「那段時間我媽到處找我，我關機沒接到電話……」

「那是個意外啊……」她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那時候的我，特別恨他。恨不得他從這個家裡消失，恨不得這世上從來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他給我們帶來那麼多麻煩。我本來，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可仔細想想，他的出生又不是他自己的錯，那都是沒辦法的事……」黑暗中，她的聲音顯得異常低弱，像是某種很深的自責。

「可你沒做錯什麼，他的事情和你無關，都是他自己……」當想到「左邊那隻幾乎看不見」，廖青沒再講下去。（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