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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場街情事(二)

圖/王幼嘉
圖/王幼嘉

潘建榮說:「我和你嬸,辛辛苦苦一輩子,也沒攢下來多少錢。唯一還值點錢的,也就是那套房子。可惜我得了這個病,為了吃那個進口藥續命,房子也賣了,錢也敗了一大半。剩下的我都存著,分別在兩家銀行。」他顫顫巍巍地把兩張銀行卡遞給許知春,「農行的這張卡,密碼是你的生日。建行的那張,密碼是覺夏的生日。這裡面的錢都給你。你是我養大的,你就是我的親閨女。我對你很放心,我知道你會照顧好妹妹。我知道錢不多,你別嫌少……」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潘建榮的話,他說的已經夠多,他累壞了。他閉上眼睛,想要小憩一會。

眼淚從許知春的眼眶裡汩汩而出,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把頭埋在潘建榮的床頭,肩膀劇烈抖動。

許知春的爸叫許海龍、媽叫湯晴。許海龍是潘建榮的乾哥。從小到大,許知春經常聽潘叔講起他和海龍哥一起,在法場街威風凜凜的往事。說到高興的時候,潘建榮還會忍不住從飯桌邊站起來,舞胳膊動腿地比劃比劃。

「龍哥會功夫,拳腳特別好,招式一點也不比武打片裡那些功夫演員差。那胳膊就這樣一抬、眼睛一瞪,像是京戲裡面武生的亮相一樣,噹噹,噹!震倒一大片。」

「行了,老潘,別說了,趕緊吃飯,打打殺殺的事不要給女孩子講。小春,你乖乖吃飯,別聽他的。」端著碗的嬸嬸在一旁說。

潘叔是個有名的妻管嚴,聽見妻子這麼說了,也不再鬧,乖乖地回到餐桌前坐好。滑稽的樣子讓許知春暗暗發笑。

嬸的名字叫趙金月,自小也是在法場街長大的。潘建榮和許海龍叱吒風雲的故事她都是見證者,只是她很少提起那些日子。許知春明白,她刻意迴避那段過去的心酸和無奈。法場街不是什麼繁華太平的地方,據說古代時,這裡曾是砍頭的地兒,所以得了這個名。雖然不吉利,但對於這條街道本身來說,正是「法場街」這個帶著殺氣的名字,才鎮住了古往今來遊走在這裡的魑魅魍魎、牛鬼蛇神。

如果你白天來到法場街,你會覺得它就是一條不起眼的灰暗的背街,可到了夜裡,這裡的一切就都活起來了。平日在太陽底下見不得光的東西,都在月光的庇護下,在法場街恣意橫行。城裡有光明正大、熱鬧繁華的地方,可想要在那裡找快樂,就得要錢,不少的錢。但那些沒多少錢的人也需要樂子。於是就有了法場街。到了晚上,黑的地方夠黑、野的地方夠野,還都不算太貴。

街上倒也有亮,都是些細細碎碎的賣飯的小攤販鋪位上的小燈。其中一個就是趙大媽的炒麵攤。她從年輕的時候,就跟著父母在這裡擺攤賣飯。後來嫁了人、生了女兒,父母都去世了,人到中年的丈夫卻迷上了個年輕的女人,捲了家裡的錢帶著姘頭跑了。沒辦法,她把女兒改姓趙,又領著女兒回到這裡,支起攤子謀生。趙大媽的女兒就是趙金月。

潘叔說過,那個時候,來攤位上鬧事的小流氓不少。趙大媽雖然潑辣,可也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況且喝醉的男人發起瘋來,力氣大得嚇人,她一個女人家根本弄不過。再加上趙金月還小,趙大媽怕她也會挨揍,心一軟,氣勢上就落了下風,終歸是讓賴帳的流氓們得了手。後來有一天,許海龍路過,又見到兩個小混混在耍無賴,他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替趙大媽解決了他們。

許海龍那個時候十九歲,個子不高,人也挺瘦,誰都看不出來,他曾經在體校練過武術、在省裡還得過獎,打身手一般的小流氓,一次八個。

趙大媽感念他出手相助,做了份炒麵給他。他推辭了幾下,還是坐下來拿起筷子狼吞虎嚥了起來。趙大媽見他臉生,在橘色燈光下細細打量才發現,他原來這麼年輕。趙大媽忍不住好奇問:「小夥子,你是住在這附近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許海龍搖搖頭,用手背擦了擦嘴,「我家不在這兒,我才剛來齊城。」又問:「大娘,您知道這附近哪裡有招工的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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