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珠海衝撞事件35死：官方通報疑點重重 兇手「離異」說法掀起爭議

中國廣東省珠海市在11月11日發生重大無差別攻擊慘案，一名62歲男性駕駛車輛衝進當地體育中心的戶外田徑場，向人群衝撞碾壓、導致多人重傷死亡。根據珠海市公安局的說法，這是一起35死、43人受傷的「重大惡性案件」，並將兇手犯案原因指為「離婚後財產分割結果不滿而引發」。這是中國近年來最嚴重的攻擊事件，然而全案從11日案發時的低調處理、到相隔24小時後的公安通報，案情仍充滿各種疑點：警方為何能在兇手昏迷之下，確定犯案動機？強調兇手「離異」說法，為何又不說明相關證據？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也照官方往例發出了「指示」要妥善處理，但實際上珠海衝撞事件欠缺準確資訊、媒體也無法深入採訪；再度掀起中國民眾恐懼的案件，真相最終也會不了了之？

衝撞事件案發於11月11日晚間7點30分左右，在珠海市體育中心的田徑場上，有許多民眾正在運動、散步。當時有一群將近300人的隊伍，穿著整齊的運動服、列隊沿著田徑場跑道上徒步行走。約晚間7點48分，一輛SUV越野車突然高速衝進田徑場、沿著跑道衝撞人群，從後方直接撞上健步團。

根據目擊者的說法，這輛車衝撞人群後，還來回不斷碾壓被撞倒的人，許多人當場被撞得頭破血流，場面極為混亂。約在事發後的15至20分鐘，救護車與警察都已經趕到現場，肇事者駕車逃逸失敗，隨即被警察抓補。

事發的當天晚上，中國的網路社群上開始有人發出現場的錄影和照片，但確切的死傷人數未能釐清。許多中國的網路討論照現場影像推測，死者恐怕至少20人以上，然而在案發後的第一時間，除了得知「珠海出事情」之外，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能夠說明案情狀況。

直到11日案發後的深夜，珠海公安局香洲分局才發出一則簡短的通報：「2024年11月11日當19時48分許，一輛小汽車在珠海市香洲區體育中心撞倒多名行人後逃逸。警方接報後迅速派員到場處置，並協助將傷者送往醫院救治。目前，肇事司機樊某（男，62歲）已被警方控制，相關調查處置工作正在加緊進行中。」

這則通報沒有說明死傷者人數，而到隔天12日白天，也沒有任何後續的進度通報。在中國網路社群上搜尋「珠海」關鍵詞，出現的都是12日開始、位於珠海舉行的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而令人震驚的珠海衝撞事件，幾乎找不到相關新聞，引發許多中國網友的猜疑。

但隨著現場慘況影像的流傳，以及各種目擊者說法的出現，輿論都猜測死傷人數恐怕相當多——原因之一是現場被衝撞的健步團，人數就將近300人（總共分成6個隊伍，每隊約40~50人，多為中高齡人士）；以及被捕的肇事者究竟為何犯案？是否蓄意報復社會？各種揣測眾說紛紜，但來自官方的通報、調查進度無消無息，本來還有中國網友猜測，也許全案就此不了了之，結果在12日的晚上，珠海才又發出了警情通報。

珠海市公安局於案發後約24小時，11月12日的晚間發布第二則警情通報。內容表示：「重大惡性案件致35人經搶救無效死亡，43人受傷住院治療（暫無生命危險）。公安機關組織民警迅速到場，將嫌疑人樊某（男，62歲，離異）當場控制，全力協助開展傷員救治等工作。」

「民警發現樊某在車上持刀自殘，立即將其制止並送往醫院救治。樊某自殘致頸部等部位嚴重受傷後昏迷，目前仍在救治之中，暫時無法接受公安機關訊問。公安機關經綜合現場勘查、視頻監控、證人證言和電子證據等情況，初步查明，案件系樊某對其離婚後財產分割結果不滿而引發。」

珠海市公安局的通報發出後，這才有中國新聞媒體的跟進報導（但內容多半重述警情通報，沒有其他細節）。

此外，通報裡證實有35人死亡，儘管官方並沒有明說，但確實是近幾年已知在中國發生的攻擊事件中，死傷人數最嚴重的一次。或許正因事情的嚴重性，中國官方也發出了習近平的指示：「要依法嚴懲凶手。各地區及相關部門要深刻汲取教訓、舉一反三，加強風險源頭防控，及時化解矛盾糾紛，嚴防發生極端案件，全力保障人民生命安全和社會穩定。」

如何加強風險源頭防控？怎樣及時化解矛盾糾紛？要釐清這些問題，首要應是等待案情與兇手犯案動機的調查。但如同前文所述，公安局在24小時候發出的第二則通報裡，已指出「案件系樊某對其離婚後財產分割結果不滿而引發」——警方在此已認定動機為兇手離異造成。

但這個說法的第一個疑問是：

兇手樊某肇事逃逸後在車內自殘昏迷，在無法接受警方訊問之下，光靠其他資料，為何就能100%確定動機是離婚引發？

其二是樊某離異的時間，經查是2010年發生的事，為何14年前的離婚，會導致後來的犯罪？

警方說法的可疑之處，需要更多證據來證明，目前都還未能釐清。但已有一些中國輿論猜測，拿「離異」做為說詞，或許是想早早結案，但這樣欠缺細緻處理的通報內容，恐怕過於簡化了犯罪動機、忽略其他外在與個人因素的影響；同時也會造成社會上對離婚男性的恐懼標籤。

▌重大惡性案件誰的錯？責怪離婚男子、責怪女權運動

弔詭的是，有中國網友發現珠海市公安局的第二則通報，其實先後有兩個版本，最早發出的版本沒有多久就被刪除重發，其中有一段關於「離異」的說明被摘除。原版寫的文字如下：「經查，近年樊某與前妻因離婚後財產分割糾紛，先後到基層人民法院和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樊某不服判決結果提起再審。目前，案件正在再審審理過程中。」

這段說明在後來的版本裡被刪除，但原因不明。但也因此讓一些網友循線查詢相關的民事訴訟判決，發現樊某離異是2010年發生，而在2016年春節時，曾經持刀恐嚇威脅前妻。只是這些過往記錄，都還無法直接證明與本次犯案的關聯，而且實際上這些也應該是由警調單位負責說明。然而案情就在官方通報不清不楚、網路猜測眾說紛紜之下，陷入各種難以核實又各說各話的迷霧中。

與此同時，官方通報的「離異」說，也引發了正反論戰爭辯。有中國輿論怪罪離婚男子的危險性、有人認為離婚說法是轉移焦點或犯罪藉口。更奇怪的言論，是開始有人指責「女權」，認為是中國女權造成悲劇，結果引發微博網友的撻伐。

▌沒有準確的資訊、無法深入案發現場

「我們需要知道更多，也有權知道更多。」著名的中國新聞記者褚朝新，在其微信上撰文呼籲，目前案情訊息的披露遠遠不夠，「我呼籲一邊敦促有關部門迅速查明真相、及時發布信息，一方面讓媒體深入採訪、真實報導」。

實際上，有一些中國媒體針對案情發出採訪報導，包含第一手資訊、現場目擊者的說詞等等，但已經有一些報導在發出後無法閱覽，僅剩下報導截圖在微信裡流傳。但截至目前為止，也沒有其他媒體能夠深入採訪，相關資訊僅能依賴中國官方的說詞。英國《BBC》的駐中國記者麥笛文（Stephen McDonell）前往事發的體育中心外報導時，而被附近的民眾阻撓干擾，全程都被《BBC》紀錄下來。

欠缺準確充分的資訊、難以深入案發現場，沒有專業新聞媒體的調查，都讓整起事件的真相釐清陷入被動。

根據《路透社》、《美聯社》、以及《歐新社》幾家外媒回傳的影像，從11月11日案發之後，就有地方民眾自主前往現場獻花哀悼，但是隔天馬上就被清除。而中國的《中新社》、《新華社》沒有任何相關新聞照，只有大量的航空航天展覽會活動影像。

中國在近年的突發無差別攻擊事件，登上新聞熱搜的頻率增加。2024年1月至11月11日，共計18件攻擊殺傷事件，當中有5起是汽車或交通工具衝撞人群，兇嫌幾乎都是壯年至中年男性，只有5月江西小學殺人案為45歲女性犯案。

珠海案的前一天11月10日，廣東江門開平市也發生一起轎車馬路上衝撞行人、導致8人受傷。9月3日，在山東泰安東平縣佛山中學附近，發生校車司機開車撞人，導致11死13傷。包括9月發生的深圳日本人學校殺童案，這些案件幾乎沒有詳細報導、行兇動機的調查，最終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