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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省閃婚騙局 花60萬彩禮人財兩空

近年中國年輕人有不少城鄉跨省聯姻。示意圖,與新聞內容無關。(新華社)
近年中國年輕人有不少城鄉跨省聯姻。示意圖,與新聞內容無關。(新華社)

跨省婚姻中介號稱從相親到領證只需3天就能完成,暴利的另一面,是不斷變更名字、地址和法人的婚介公司、頻發的涉高額婚介費案件,以及人財兩空的閃婚家庭。

中國農村男青年不婚,除憂心經濟等因素,就是找對象過程中的「步步驚心」。據調查,婚姻中介的暴利,吸引不少投資者在多地建構跨省婚姻灰色「產業鏈」,吸收負債的離異女性,藉由反覆相親與男方「閃婚閃離」從中牟利,一名中介每月業績百萬(人民幣,下同)起跳,苦的是被騙走一生積蓄的男方,有人還等來大自己8歲又上了節育環的「新娘」。

負債女性扮職業新娘

跨省閃婚「產業鏈」如何運作?據紅星新聞報導,男方紅娘負責從四五線小城鎮輸送大齡未婚男青年,客服通過交友軟件物色潛在女性客戶,女方紅娘則遊說離異、負債女性。分工協作,全程緊逼、快速配對、資源共享、高額分成,一條跨省閃婚的產業鏈就這樣完成閉環。

以貴陽的婚介圈為例,當地就流傳著一個個「暴利」故事:「60萬的彩禮,紅娘抽成了20萬」,「每個月一個人的業績不會低於100萬」,「結婚3個月掙了30多萬,離了回來接著相親」等。

有跨省婚姻中介號稱從相親到領證3天內完成。婚姻登記處示意圖,與新聞內容無關。(新...
有跨省婚姻中介號稱從相親到領證3天內完成。婚姻登記處示意圖,與新聞內容無關。(新華社)

兩個月內,40歲的廖先生第二次來到貴陽,發現收了自己16多萬元服務費的婚介公司已經「不見了」,玻璃門上貼著當地派出所的封條。這家婚介公司曾占據貴陽地標花果園雙子塔第17層一整層的面積,號稱是貴陽市乃至全國最大、最正規、最靠譜、最快速的相親公司平台。

搜索發現,該公司2024年3月12日的喬遷視頻裡,一名高管模樣的年輕男性介紹公司新的辦公區域面積有3800坪,包括兩個男嘉賓候客區、可以現場求婚的互動區、簽約區,以及隔斷的多個男女嘉賓交流室,前來參加者全部包餐。

2024年5月9日,廖先生自老家湖北鄂州趕到這裡,兩天後領證閃婚。女方是貴州畢節人,彩禮11.8萬元。婚後的60多天裡,女方大部分時間找各種理由呆在貴州老家,在湖北的不到半個月的日子裡,因為買車買房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女方與廖先生不斷爭吵,並多次報警,當地派出所介入調查後,發現女方隱瞞了自己「有5個孩子」的事實。

婚介公司遭警方查封

女方離開後,廖先生到婚介公司所在的花果園派出所報警,發現該婚介公司已經被警方查封。

一名熟悉該公司人士透露,查封是在6月20日左右,「當時被帶走了二三十人」。隨後,當地警方在花果園地區開展了專項整治攻堅行動。與該婚介公司關聯的多個視頻帳號在5月20日左右已停止更新。

天眼查顯示,這家婚介公司成立於2022年,總部位於遵義,註冊資本500萬元,後遷至貴陽花果園,規模龐大。該婚介公司一名管理人員曾對外宣稱,公司下轄有20多家分公司,數百名員工,2023年跨省閃婚成交了上千對。

貴陽市花果園是跨省婚介聚集地。(取材自紅星新聞)
貴陽市花果園是跨省婚介聚集地。(取材自紅星新聞)

一名附近送外賣的小哥說,4、5月份的時候,這家婚介公司還很熱鬧,「每天都有求婚儀式」。而在11月11日上午,該公司只剩一間辦公室門上「xxx速婚網全國運營中心董事長」的銘牌,和被遺落在洗手池下面的「江蘇xx婚介服務公司(駐貴州辦公室)」的方形招牌。

花果園口所屬的貴陽市南明區人民法院微信公眾號在今年9月發文稱,婚戀合同糾紛是近年來花果園的新型案件,2023年3月至今,花果園派出所收到了180餘件涉高額婚介費的報案,貴陽市12345政務服務平台收到了若干花果園相關婚介投訴,花果園人民法庭陸續收到50餘件涉高額婚介費糾紛的立案申請。

花果園有50萬常住人口,200多棟35層以上的高樓,其中有各種類型的小公司。以花果園雙子塔為圓心,在手機地圖上搜索「婚姻介紹」,方圓5公里的範圍就有60多家婚介公司。

以貴陽花果園雙子塔為中心,方圓5公里的範圍就有60多家婚介公司。(取材自紅星新...
以貴陽花果園雙子塔為中心,方圓5公里的範圍就有60多家婚介公司。(取材自紅星新聞)

為了要回7.2萬元的中介費和12.8萬元的彩禮,35歲的吳都在這裡整整待了半年。閃婚花光了積蓄,他找了一個小吃店做兼職,一小時12元,但婚介公司換了位置,法定代表人也換了,女方的出租屋退租,家裡人也搬走了,「一個人都找不到」。

他發現老家紅娘有自己的下線,介紹一個人會給500元到2000元的提成。獲取男方的線索後,紅娘會做家訪,了解男方的要求以及能拿出多少彩禮。

「女方二婚的,要20萬到30萬,女方未婚要30萬到40萬」,吳都說,紅娘收了報名費才會介紹女方,5000到2萬元不等。「他們會根據你的經濟狀況開口。收這個錢不多,但是為了鎖住你,套住你」。

今年2月19日晚上來到貴陽,第二天去婚戀公司。一個貴陽當地的離異女性說「相」上了他,服務費和彩禮從26萬元談到20萬元,2月22日女方回覆同意簽了合同,2月23日就去南明區民政局領了證。見面是在一個大的婚介公司,辦公室有三層,很氣派,最後簽的合同卻是一家小公司,吳都連位置都不知道。

一名曾在多家婚介公司從事過行政人事工作的貴陽女子表示,貴陽有很多婚介公司只有一間辦公室,往往會借助一些大的公司來進行閃婚相親,或以大的婚介公司名義簽合同,收取服務費,「甚至有好幾家公司背後都是同一個投資人」。

彩禮成了一些婚姻中介牟利的工具。(視頻截圖)
彩禮成了一些婚姻中介牟利的工具。(視頻截圖)

很快,吳都發現一切都不對了。領證的時候發現女方是1981年出生的,大自己足足8歲。紅娘就勸他和同去的父親,「年紀大了不會跑,會過日子」,女方也承諾會跟他一起再要個孩子。結果回到老家,看了女方的體檢報告,才發現她「上了節育環」。

新娘十天後不告而別

吳都後來才意識到,全程陪同的女方紅娘一直在不斷給他們洗腦。「不停說這個女的很強,有能力,可以自己養活自己。」還說,他們已經介紹了很多對,都沒有跑,「如果跑了你找我。錢保證給你們找回來」。

吳都說,自己當時連婚介所的合同都沒認真看過。「雙方紅娘都跟我說,合同只是一個形式。爸爸是一個農民,也沒有經歷過」。除去女方回貴陽「處理事情」的時間,女方在江西只待了不到10天就不辭而別,微信電話都拉黑了。

魔鬼藏在合約細節 退彩禮千難萬難

吳都最初相親的婚介公司,也是貴陽當地姑娘笑顏(網名)服務過的四家婚介公司之一。半年多的時間裡,27歲的她曾先後在「4家」婚介公司上過班,包括上述「貴陽最大的婚介公司」,她說,這4家公司的背後其實是「同一個老闆」。

另有熟悉貴陽婚介市場的人士表示,暴利之下,一些大的婚介往往有多個關聯公司,為了「規避風險」,這些公司往往法人不同,甚至在多地註冊,業務上「也不會有合同往來」。

笑顏在婚介公司的工作是負責招聘「客服」,客服主要工作是在交友App或社交媒體上,用備註為男性的ID和網站自動匹配的女性聊天,對方通過後,客服會表明自己的女性身分,如果對方有婚戀需求,會給她們發一些「條件好的男生」或「符合他們預期的男生」,對方有期待了,再邀約發展成為閃婚女方。

稱遭家暴 3個月賺30萬

笑顏透露,客服的流動性比較大,後期很多公司會把客服拉過去相親,湊人數,無法接受的人就會辭職。笑顏每個月的工資只有3000多元,在她看來,如果欠了10幾萬元的外債,沒有其他的途徑可以一次性拿到10幾萬元,「就會抓住這種心理去說服他們」。

她介紹,公司或紅娘會找一些條件比較困難的、離過婚帶小孩的女性發展成為閃婚女方,「欠債這種成交率會高一些」。 所有的婚戀公司基本上都相互合作,男嘉賓也都是共享的,只需要找女嘉賓,「哪家找到女嘉賓,這單就是哪家的」。

讓笑顏印象比較深的是兩個來自貴陽市的「小姐姐」,都是離異帶娃,欠債10幾萬元全是前夫留下的,「每天就呆在公司裡,就一直相」。

儘管官方一再宣傳「婚姻不是買賣」,中國農村仍頻頻出現天價彩禮,也因此被婚姻中介盯...
儘管官方一再宣傳「婚姻不是買賣」,中國農村仍頻頻出現天價彩禮,也因此被婚姻中介盯上。(取材自央視)

在她看來,公司所有簽的協議都是在規避最後的糾紛,「他們不會讓你抓到把柄把錢要回去。會想盡辦法讓男方出錯,就可以不返還彩禮或少返還」。她還記得一個女生去年12月領證,稱男方家暴提離婚,16萬8的彩禮不返還,男方婚後給她買的車還有共同財產都帶了回來,「三個月掙了30多萬,回來接著相親。這個事情傳得很廣」。

紅娘抽成 成交1人拿5萬

「中介公司的利潤太高了。一小間辦公室,裡面是20多個客服,一個月給公司帶來的利潤是100萬」,笑顏說,婚介公司不會怕報警,合約寫得很清楚,另外基本是現金交易,而且錢不會直接打到公司帳戶上。公司招的客服最多時有50多名,工資每天結算;而紅娘沒有底薪,成交1個客戶,有1萬到3萬元的提成。現在甚至有3萬到5萬元。

「我在的公司,最好的紅娘一個月就成交了15個。給客戶談的服務費高,提成就比較高」,一名未具名中介人員表示,「女嘉賓拿得愈少,你拿得愈多」,曾有一名閃婚男方帶著20幾萬來,「能賺個5、6萬,6、7萬」。女方有負債也沒關係,自己用彩禮還,或男嘉賓幫她還,搞定第二天就領證,把錢給到女方,馬上中介這個錢也拿到了。

在他看來,女方不用太好看,「長相好看的女孩會有自己的要求,要看很多的男方」;而且完全不用愁男客戶的來源,「男嘉賓每天在場三四十,四五十號人,隨便選」。

他介紹自己的經驗,容易「成交」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有負債。「負債的女孩子,你打十個電話就有一個可能成。還可以拉人發朋友圈,你給別人2、3萬,成了你還可以賺3、4萬」,他說,「(來錢)很快的,你做一單就懂了。」他說。

部分跨省婚姻中介已成為一門暴利生意,失去結婚的意義。(取材自中國經濟周刊)
部分跨省婚姻中介已成為一門暴利生意,失去結婚的意義。(取材自中國經濟周刊)

在貴陽半年之後,吳都去了深圳,因為要隨時到貴陽來「要錢」,他不能找固定的工作,只能租住一晚20元的床位,靠打零工生活。

11月20日,他打贏了和女方的離婚官司,貴陽市南明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要求女方退還實際收到的87900元彩禮中的79110元。他不知道女方是否會上訴,是否會成為老賴。紅娘拿走的2萬元,雖然有欠條,他在貴陽要了半年也沒要回。

遠在老家景德鎮農村,因為兒子吳都的婚事變故,60多歲的媽媽精神出了問題,經常神志混亂,離家出走。他最難過和心疼的是父親,20萬元的閃婚費用中,10多萬元都是父親打零工積攢的,「那是他苦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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