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黑工」月嫂來美淘金 遊走工作簽證灰色地帶

「掐脖子、搧巴掌、用奶瓶打寶寶……我沒有勇氣打開視頻……。」近日，一名居住在美國加州灣區的中國寶媽丁曉在社交平台發帖，稱其聘雇的月嫂故意虐待嬰兒，並於事發後逃回中國。相關網帖不僅在當地華人圈激起千層浪，在微博上也掀起熱烈討論，提醒新手爸媽們小心「惡魔月嫂」。

惡魔月嫂 虐嬰後逃中國

南方都市報報導，丁曉在文中自述，她經人推薦雇用劉女做月嫂，並於今年9月24日開始到府服務；10月2日，劉女被發現有「危險行為」，丁曉與丈夫提醒劉女注意，劉女「信誓旦旦地說不可能做出那種不是人的事情」。當晚，丁曉丈夫透過監控紀錄發現劉女「更多疑似故意虐嬰的行為」，於是在第二天便將其辭退送走。

經求證後，丁曉發現劉女的推薦人竟是劉女自己的女兒，她在灣區某互聯網企業工作，通過社交媒體「假扮即將二胎的寶媽」，編造故事大力推薦自己的月嫂（實為母親），劉女持旅遊簽證在美非法打工，上工當天更由女婿親自開車送達。丁曉目前正積極尋求更多證據、法律資源和一切合法有效的追責手段，也考慮在中國嘗試追責。

月嫂虐嬰的消息傳出後，引發當地華人育兒圈熱烈討論，同在加州灣區的寶媽王丹表示，「受害媽媽發帖當天，我感覺所有媽媽群都在討論這件事，所有人都無心工作，非常氣憤。」

同時，來美務工的月嫂們也備受關注。月嫂這個職業在美國當地人的眼中相對陌生，但在華人圈中卻頗有市場且收入不菲。王丹說，「我跟當地人說，有一位女士會在我產後住我家裡，24小時照顧我和寶寶。他們覺得很神奇，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還挺羨慕的。」

身在加州灣區的寶媽林苗（化名）表示，她今年8月底剛聘請月嫂，現在中國月嫂的基本薪資大多在每26天周期8500美元至10000美元區間，並且還需額外支付小費、紅包及路費。

事實上，費用高昂的中國月嫂並非在美寶媽們的唯一選擇。

「據我了解，一般有兩種選擇，找中國月嫂或者『導樂』（doula）。」王丹說明，美國人沒有坐月子的傳統，更沒有月嫂這一職業。「導樂」是陪伴孕婦分娩並在產後提供育嬰指導及協助的專業人員，其工作內容不包括月嫂一併負責的產婦護理，也不提供24小時服務。

據報導，相比於美國「導樂」秉持的自然養育理念，中國月嫂進行精細化護理的育嬰觀念，通常更合中國寶媽的心意。兩位受訪寶媽均表示，她們和身邊的很多中國朋友還是更喜歡月嫂的護理方式，大多也傾向於雇傭月嫂。

交流的便利性也是中國寶媽們考慮的一大因素。「我的朋友都覺得很多護理方面的詞和概念用中文講起來會更順暢，請月嫂也方便家裡老人溝通。」林苗說。

月嫂來美 大多寂寞孤獨

在美華人逐年增加，也帶動了月嫂商機。報導指出，今年57歲的賈麗，目前正在美國新澤西州一個中國人家庭當月嫂。她擁有會計專業的大專學歷，先後幹過多年的註冊會計師培訓及兩年的公司財務；2014年轉行當月嫂，兩年後她跟隨雇主一家來美。賈麗坦言，在美國當月嫂8年間的大部分收入都轉給了國內的獨子。「我老公2008年去世，我就一個兒子，想著能支持一點是一點，算錦上添花嘛，畢竟我還有兩個孫子。」

劉美紅同樣是被高薪吸引，於2016年來美當月嫂。在此之前，她在中國國內已有近10年的月嫂工作經驗，還曾獲選「優秀月嫂」，被當地媒體表彰。「因為國內孩子有貸款，我得幫我孩子還貸款。」

環境陌生 有人54天未出門

離開熟悉的環境和親人，遠渡重洋「淘金」，他們的異國生活大多是寂寞且孤獨的。

賈麗表示，自己曾有工作期間54天未下公寓樓的紀錄。「寶媽說樓下有超市，你可以下去轉轉，我說我不去轉，我去了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報導指出，雖然是被高額報酬吸引而來，但賈麗和劉美紅都表示「自己本身就喜歡孩子，喜歡這份工作」。對於近日在華人圈引發熱議的「月嫂劉女被曝虐嬰」，賈麗也十分憤慨。「月嫂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勞動強度。職業道德要求也很高，要有愛心、非常敬業，得把寶媽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這樣才能做好。」

然而就如同這次的劉女案，紐約華裔媽媽曹丹妮也遇過住家阿姨虐童後逃回中國的事件。曹丹妮表示，在她雇傭中國住家阿姨鄭女僅十餘天後，2019年1月7日晚，她剛滿兩個月的小兒子就出現較為嚴重的身體不適狀況，隨後被送醫搶救。

「醫師稱孩子一定是遭到了強烈的外力搖晃，才會導致腦部多處出血，並且排除了意外的可能性。」曹丹妮說，儘管最終孩子送醫搶救成功，但其至今都不敢看孩子在ICU病房的照片。

醫院隨後通知了警方和紐約市兒童福利局（ACS）。曹丹妮表示，鄭女在接受過ACS問話後就搭乘飛機回中國了。「警方甚至還沒來得及介入。之後由於種種原因，我們也難以追蹤到她的下落。」

更令她痛苦的是，曹丹妮之後遭到ACS起訴，以「虐待忽視」為由，被剝奪了兩個孩子的撫養權。此後的一年多時間裡，歷經數度出庭，曹丹妮才奪回孩子的撫養權。此事當年還被中國僑網等媒體報導。

五年過去了，鄭女依舊下落不明，曹丹妮只慶幸，孩子最終恢復健康，並且依然留在自己身邊。

好月嫂搶手 要提前大半年預定

在產後護理文化、交流語言等種種考慮之下，中國月嫂成為在美中國寶媽們的普遍選擇，因此月嫂在美國可說供不應求，更掌握了較高的議價能力。在波士頓生活的中國寶媽柯迪（化名）表示，「好月嫂不提前大半年預定，根本請不到。」林苗則說，「月嫂有些被寵壞了。」

南方都市報報導，林苗在尋找月嫂時曾收到過一長串詳細價目表，其中註明了「男寶寶因有特殊護理需多加300美元」、「幫助寶媽推奶一次」等多項收費標準。

然而，支付了高昂薪資的柯迪卻沒有得到相對應的服務品質。「月嫂餵奶過量，導致孩子的肚子漲得像石頭一樣硬，一直哭鬧不睡。我只能帶著剖腹產的傷口，靠在沙發上，讓女兒趴在身上躺了一整晚……」說起生二胎時請的月嫂，柯迪至今仍有諸多抱怨，「如果人勤快且專業，我不介意在能力範圍內給高額的工資和小費，因為值得。問題是她不專業。」

除了專業 合法資格是問題

除了月嫂的專業能力外，是否具有合法工作資格也是一大問題。

兩名請過月嫂的在美寶媽表示，不少月嫂都是先通過探親、旅遊簽證抵達美國，然後一邊打工一邊通過各種途徑申請獲取長期在美合法工作的資格。而在其獲得在美合法工作資格之前，一旦出事跑回國，雇主將面臨無從追責的困境。

一家海外月嫂中介機構的工作人員菲菲稱，她所在的月嫂中介公司定址上海，主要業務則在美國。其社交平台上的宣傳頁顯示，該中介機構「專為海外華人提供家政服務」，涉及業務包括介紹海外月嫂、育嬰師、家務保姆。菲菲強調，「公司給您推薦的月嫂都是在美國有『工作簽』的，或者已經在申請中，並且都是有經驗的，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以菲菲發來的雇傭流程為例，此類專營海外月嫂推薦的中介機構多通過收取「服務費」盈利：簽約月嫂1個月內收首月薪資的15%，簽約月嫂1至2個月收取首月薪資的20%，簽約3至12個月，收取首月工資的50%，且要求一次性收取，不退費。

報導指出，在該機構對外展示的60篇美國月嫂名錄中，有18篇專門標示了月嫂的身分為「工卡」或「綠卡」。在菲菲推薦的兩名月嫂的資料中，也僅標示「已申請工卡」。而菲菲在談話中時時提起的「工作簽」指的正是「工卡」，而非真正意義上的工作簽證「H1B簽證」。

「因為要求較高，一般能拿到H1B簽證的人都是一些技術性的人才。」美國刑事實務專家、加州及聯邦法院刑事出庭律師李遠指出，「能夠合法地在美國從事月嫂工作的人，要麼是即將或已經擁有綠卡，要麼已是美國公民，要麼就是通過某種方式獲得工卡。」

李遠說，「不過，據我所知，我所在的華人社區中，很多月嫂都是在沒有工作許可的情況下在美國工作，這是不合法的。」他坦言，但從實務層面來講，雇主因為此事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概率非常小。「一般的美國個人家庭私下雇傭了一個沒有合法身分的月嫂，移民執法機關大概率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介入。如果真的介入了，被非法雇傭的月嫂有可能遭到遣返，後續被拒絕入境等。」

簽證欺詐 最重恐判15年

類似菲菲所在專營海外業務的機構，由於其服務人員資源多已入境美國，並不需要客戶協助月嫂辦理簽證等手續。隨後，南都記者諮詢了多家中國國內家政公司，其大多表示「有出國的月嫂」，但需雇主提供擔保函，以幫助月嫂以雇主「親戚」身分辦理旅遊簽入境。

此前亦有媒體報導指出，如果來美做工的女子已計畫好做月嫂，卻用旅遊簽證入境，則可能涉嫌簽證欺詐，一旦罪名成立，將面臨最多15年的牢刑。

李遠分析，相對於月子中心而言，個人住家月嫂相關案件影響較小，因此此類人群因簽證欺詐而遭刑事起訴的可能性較小，常見後果依然是被驅逐出境，並且被拉入「美簽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