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衛生巾之亂 長度造假惹怒火 燒出女權議題

衛生巾不僅是女性的必需品，也常被視為婦女權利的重要指標。任何女性都應該在需要的時候能夠獲得這個重要的經期用品，而且具有安全又令人安心的質量。而在中國，目前仍是一個與時代脫節的質量標準下，女性何時才能實現衛生巾自由？

最近，許多中國女性在網路上掀起一場「衛生巾大戰」，她們接力分享測量、發掘市面上衛生巾尺寸、稅負及pH值等問題，獲得廣泛共鳴，相關話題幾天來霸榜小紅書、微博熱搜，帶動官媒也呼籲官方應制定沒有「灰色地帶」的衛生巾國家標準，讓女生們能放心使用。外媒解讀，這不僅是消費意識抬頭，更展現了中國女性進一步爭取「為自己作主」話語權的集體力量。

女性到日、港掃貨

據英國廣播公司報導，這場風波始於2024年11月初，幾位博主在社交媒體發布視頻，由「為什麼衛生巾總是不夠長」發問，並直接對衛生棉長度、厚度進行測量，發現這些產品比廠商所宣傳的尺寸小的多。

於是，從測量長度開始，女性消費者們開始在衛生巾品質上「較真」，一邊要求廠商按照國家標準中間值生產，另一邊尋找替代品牌，前往香港、日本等地購買更合規、好用的產品。

以一個在小紅書上收穫了過萬按讚、數千評論的視頻為例，視頻製作者測試了包括ABC、蘇菲、7度空間在內的多家中國國產及進口知名衛生巾品牌的長度，並將測量結果和包裝上列出的產品尺寸比較，發現幾乎所有廠商都選擇把衛生巾尺寸做到衛生棉國家標準允許誤差範圍內的最低值。

「我以前覺得衛生巾太短、有側漏，都會覺得是我使用不當，現在好了，我知道是廠商有問題，是他們一直在PUA我們」，在上海念大學的張女士說， 「人人都短斤少兩，該不會按質按量標準生產以後都能成為賣點吧？」

這樣的測量視頻在中國網路上迅速走紅，許多社媒用戶紛紛效仿，自發測量買到的衛生巾，結果大家發現這樣的「短斤少兩」非常常見，由此，名為「衛生巾長度造假」的話題出現在微博熱搜榜單上，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相似的數十個話題頻頻上榜。

廠商遊走灰色地帶

根據澎湃新聞報導，在由8個品牌出品的24款市面常見衛生巾產品裡，有88%款產品總長度比廠商包裝標明的數額短至少10毫米。此外，由於國家標準僅對衛生巾全長作出要求，因此關於衛生巾主要功能部分即吸收區的長度，則是一個灰色地帶，這也導致有效吸收區域僅占標稱長度的90%左右。

中國現行的衛生巾相關法規在2019年訂正出台，其中特別將產業允許誤差值從±5%降低為±4%，但從民眾測量結果來看，廠商似乎在合規和盈利之間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澎湃新聞的報告也特別指出，同一個廠商生產的多片衛生巾誤差往往只在2毫米以內，這樣的精度和在允許誤差下限試探的行為不得不讓消費者警覺。

11月28日，中國消費者協會發布報告稱，衛生巾長度縮水是今年「雙11」購物節期間最典型、最值得注意的侵犯消費者權益案件之一。

截至目前，包括高潔絲、蘇菲、舒萊在內的部分衛生巾品牌已陸續回應，承諾將重新製作模具、達到國家標準的中間值。但聲明中往往也強調先前生產的產品「符合國家標準，不影響使用」。

在爭議過程中，ABC衛生棉公司一位客服對客戶表示10至20毫米的差異是「正常的」，並表示如果顧客不滿意，可以自由購買其他品牌的產品。這使得ABC公司在已持續一個月的衛生巾爭端裡成為批評標靶。11月22日，ABC品牌創辦人鄧景衡透過官方微博發文道歉，承諾要成為業界第一個「國標零負差」的企業。

高額稅率引發討論

包括新華社在內的多家中國官方媒體陸續發文批駁衛生巾品控問題，多家中國媒體還就衛生巾的定價、添加物是否健康展開討論，關於衛生巾的爭議範圍進一步擴大。

從定價來看，目前，中國衛生用品適用稅率為13%，是增值稅的最高標準。作為對比，飲用水、糧食的增值稅率則為9%。「全國一半人口每個月都需要的東西為什麼要這麼高的稅？」張女士提出這樣的疑問，而和張女士有相同問題的網友並不在少數。

近年來，要求衛生巾降稅、甚至免稅一直是網路熱議話題，每每鄰近兩會、稅法修訂前夕，即有民眾呼籲。另外，根據中泰證券2019年發布的「衛生巾行業深度報告」，衛生棉產業的平均毛利率可達45%。作為對比，兒童使用的紙尿褲毛利率僅20%到40%。

關於衛生巾的pH值的討論也逐漸浮現。包括央視網、新華社等多家官媒也轉發文章加入討論，提出衛生巾pH值現行要求是顯示範圍在4.0到9.0之間，這個範圍要求標準和窗簾、外衣等產品的要求一致，明顯不合理，容易導致多類婦科疾病。

在小紅書和微博上，張女士和大部分網友一樣，選擇在剛剛過去的這個「雙十一」購物節中將這些衛生巾品牌作為「湊滿減」的選項，並開始尋找新的替代品牌。

「湊單再退會降低商家在購物平台的權重，會影響他們賣貨。哪怕再小，我也希望我手上的鈔票成為維護我權益的選票」，張女士這樣說。

值得注意的是，自6月28日起，針對衛生巾的國家標準，官方已經啟動了修訂計畫，預計將於2026年10月前後修訂完畢。基於此次衛生巾爭議，中國網友在全長尺寸偏差、實際可吸收長度、寬度指標、布料等級、pH值規範等指標上陸續提出意見。

張女士說：「我其實買過給有痔瘡的男性使用的男用衛生巾，它尾翼很寬，前面很長，就特別捨得用料，很好用，怎麼到了女用衛生巾上就做不好了呢？」

同時，在小紅書、抖音等平台上，已經出現一些「黃牛」發布廣告稱可以幫中國網友從香港或日本等地代購進口品牌衛生巾，因為「品種更多，選擇更多」。

月經貧窮…衛生巾自由何時實現？ 

「原來哪怕說是我使用的時候有一些不便，我感覺是不是我用的時間太久了沒有及時更換」，現年22歲的王女士說，「然後大家提出來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是它製造上面有問題」。

據紐約時報報導，中國女大學生薩布麗娜·王（音）和其他中國女性一樣，也是近日在網上看到稱衛生巾製造商欺騙女性的帖文，文中說，賣給她們的衛生巾尺寸大大短於廣告上宣傳的尺寸之後，她決定自己測量一下，同樣震驚地發現，買回家的三個品牌的衛生巾都比包裝上標示的短，最多短17%。

她在網上發帖，呼籲其他女性遊說對衛生巾製造商加強監管。「廠家覺得你這個東西你不用不行，因為就是日常生理需要的必需品，所以他們才會這麼囂張」，她說，「就是對我們這個群體不夠重視」。

王女士正在加入到要求對衛生巾製造商和政府監管部門追究責任的呼聲中來，這一呼聲已在近幾周變得愈來愈大，而且延伸到在其它事務上更多地將女性納入考量這一更廣泛的要求。對衛生巾長度的批評迅速擴大到對其質量和價格的審視。而且，有關的討論已擴展到學校不提供足夠的性教育、身體羞辱，以及缺乏女性企業領導人等話題上。

女性呼籲抵制她們認為質量低劣的品牌，並分享了在家裡製作可重複使用的衛生巾的指南。網上關於這個話題的數十個標籤，例如「黑心衛生巾」、「衛生巾們正視女性需求很難嗎？」等標籤被廣泛傳播。

這種強烈反應已促使一家大型製造商從電子商務平台淘寶上下架了所有衛生巾產品，並承諾對產品進行改進。官媒譴責這個行業存在「深層次問題」。一個政府支持的行業協會承諾，對衛生用品制定新規則時，將徵求公眾意見。

報導認為，雖然中國警方已在有目的地打擊知名的女權主義活動人士和組織，但人們已萌發了一種對性別歧視的更普遍認識，警方更難消除這種通常由年輕女性在網上傳播的意識。尤其是月經，它已成為一個讓人們產生共鳴討論的熱門話題。新冠疫情期間，許多女性對有醫務人員得不到衛生巾補給的問題作出批評；中國高鐵直到2022年因一場網路施壓運動開始在車上銷售衛生巾。

籲醫保可報銷費用

而最近的這場運動，在網路上引發大批女性關注，她們除貼出自己實測衛生巾尺寸和質量的心得，也分享了因衛生巾滲漏而感到尷尬等故事。還有人說，政府應該允許女性用醫保來報銷衛生用品的費用。一些女性鼓勵大家把意見反饋到負責起草衛生巾法規的行業聯合會，甚至為大家起草了可供複製貼上的建議，例如加強對製造商的抽查、進一步限制甲醛含量等。

儘管女性的抗議活動取得了明顯的成功，但報導認為，有跡象表明，官方對群眾動員和女權主義持謹慎態度。雖然官媒也指責製造商生產低質量產品，但它們那樣做主要是從保護消費者權益而非女性權益的角度出發；有些女性的發文疑因觸動官方敏感神經而被屏蔽。

對於一些女性來說，即使這些公司確實有所改進，也為時已晚。現年23歲的張燕池（音）是中國中部的作家，她說，她想看到女性企業家成立自己的、尊重和賦予女性權力的公司。「我在等她們的衛生巾」，她說。

BBC報導指出，衛生巾品質一直以來和「月經貧窮」一詞緊密掛鉤。報導指出，2020年，中國掀起衛生巾互助活動，這是由一位女教師提出的創意：在衛生間、教室裡擺放一個衛生巾互助盒，有需要的人可以拿走幾片應急，隨後再補回來，這樣可以確保隨需隨取，達到動態平衡。

大學互助盒被消失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多個大學學生採納，上海華東政法大學、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四川西南民族大學等都有試點。但在當時，多個大學官方出面阻撓活動的進行。以上海財經大學為例，衛生巾互助盒發起人之一趙女士說，由她和社團夥伴安裝的互助盒在僅幾小時後即被取下，理由是「沒有審批」。

「中國一直都有賣100片售價不到10元的廉價衛生巾，我們無從得知那些衛生棉裡包裹著什麼東西，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種網店）動輒月售幾百幾千份，數字背後代表著很多買不起衛生巾、無法取得正常且健康的衛生用具的婦女」，趙女士說。

但自去年末起，中國網路興起在背包上貼「可以找我借衛生巾」字樣的潮流，一些學校和企業也開始逐漸主動安裝免費衛生巾取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