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時代記者分享中國新聞業的衰敗 談親身經歷的管制、審查

紐約機構「中國人權」近日在曼哈頓主辦名為「噤聲時代」的交流活動，邀請活躍在不同時代的兩名中國記者分享他們所經歷的管制、審查，以及從業者抗爭和敗退的歷史流變。

旅居美國的媒體人江雪1998年開始進入新聞行業，她表示，自己的幸運在於，整個職業生涯正巧與1989年之後中國公民社會建設從重新萌發到習近平時代幾乎徹底崩壞的過程同步，完整經歷了「中國新聞黃金時代」。不過，江雪認為，在「黨管一切」的環境下，審查和自我審查其實始終籠罩在中國新聞人的頭上，所謂的「黃金時代」，只不過是一代擁有新聞裡想的人利用中國曾經出現過的媒體市場化改革所帶來的一個空隙。

中國新聞行業普遍被認為的「黃金時代」始自1990年代末，並延續至2000年代。當時出現的一批市場化媒體不僅在商業上獲得成功，還推出過大量深度調查報導，其產生的社會影響力曾一度倒逼高層進行過一些正向改革，比如廢除「收容制度」等。

江雪介紹，當時，雖然媒體人明知到處都是「紅線」，但對於有價值的「灰色地帶」議題，各家報紙爭相派出高水平記者挖掘、調查和報導，最終既因充分競爭而湧現出最優秀的作品，同樣也因「法不責眾」而實現了一種自我保護。然而在習近平2012年上台後，這種集體挑戰禁忌的空間便愈發縮小，優秀的媒體人大量離職，留在體制內的也都放棄了抵抗。

正在美國就讀新聞專業的Sloane則表示，作為新一代媒體人，她對那個「黃金時代」依舊充滿憧憬，因為「那扇窗曾被打開過」。她介紹，在中國國內新聞機構實習時，幾乎所有前輩都奉勸：如果真的想從事新聞事業，還是回美國吧。

Sloane介紹，中國新聞行業的禁忌話題愈來愈多且與時俱進。比如今日在美國的中文輿論場中被熱議的「走線」議題，在中國就是一個字都不能提起的禁忌之一。她表示，在美國的新聞編輯部開選題會時，大家討論的是哪些議題值得做，而在中國，討論的主要內容是「能不能做」。

對於今日中國新聞業的衰敗，兩位分享者均認為審查和管制並非唯一原因。Sloane介紹，中國新聞機構對於新人的培養嚴重不足，實習生通常只被當作廉價勞動力，得不到尊重也無法學到真正的經驗。此外，媒體或網路內容平台的商業模式也導致議題的選區被流量深度影響，導致真正面向基層的人文關懷和面向外部的國際視野的雙重缺失。江雪則認為，在良性狀態下，媒體應依靠公信力招攬更多訂閱和廣告，再利用這些收入招聘更多高水平記者去反哺其質量和品牌信譽。然而在中國，整個媒體行業的生態已被重重束縛徹底摧毀，沒有機構再有這樣的動力。